门轻轻关上,屋内陷入了沉默。
一旁卫凡君和祝如风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出声。
只有巫妖轻轻问萧偃:“不进去吗?这间和他们这间本是通的,你往里头走,屏风后有个小门。”
甘汝林身上煞气浓重,这在乌云朵眼里是极为美味的食物,因此它一路跟着甘汝林行来,却偏偏遇到了孙雪霄。乌云朵与巫妖结契,可瞬息通感,巫妖只觉得意外,却又觉得到底是萧偃的未婚妻,总该让他知晓。
萧偃在心里回道:“她自愿的。”萧偃心里想着,表姐大了我三岁,已识情爱,想来这等事,竟然能让平日看着规矩端庄的闺秀迷乱胆大如此,君子成人之美,大不了我想法子成全他们有情人,总让他们做正头夫妻好了。
却听到里头一阵窸窣,萧偃一贯守礼,只在心里和巫妖道:“我们回去吧。”
巫妖没说什么,萧偃转头刚要从房间里出去,却忽然听到房间里孙雪霄忽然轻声叫了一声,然后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萧偃一怔,按着门没动,却听到里头男子声音响起:“孙小姐。”
孙雪霄声音带了些慌乱,强装着镇定:“甘大哥……你没醉?”
甘汝林声音漠然:“孙小姐将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到这里来做什么?还不赶紧离去,以免污了小姐名声。”
孙雪霄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微微带了抖:“宫里派了两位女官到我身边管教我规矩,今夜是她们喝醉了我才有机会出来。我以后将再也没有机会见你了,今夜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也可能是这辈子就这一次,你还打算就这么和我说话吗?让我今后余生,想起你最后一夜对我说的话,是说这个吗?”
长久的沉默,甘汝林终于说话:“小姐请回吧,要说的话,上次甘某已和小姐说清楚了,甘汝林一个刽子手,斩下人头无数,人憎鬼厌,我就是个人渣,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我还是个命硬的,克妻命,克父克母,克妻克子,我这辈子注定无后,谁嫁我谁死。小姐不必再牵挂这么个渣人了。”
孙雪霄声音微微发抖:“茅娘子说了,你来花月阁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和姑娘真正过夜!你只是磨刀!那是我送你的刀!你心里是有我的!甘汝林!你是个孬种!我让你带着我走,我们一起走!天下之大,我愿意和你吃糠,你不愿意带我走!为什么连这一夜也不能给我?”
孙雪霄声音哽咽着:“你知道宫里是什么日子吗?你根本不知道,你不在乎,你以为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也不在乎!我不想剩下这一辈子都这么过了,甘汝林,你就是个孬种!”
许久以后,甘汝林终于叹了一口气:“你走吧,别犯傻,宫里会验身的,别害了自己,你太小了,不知道什么,不过是几年前救了你一次而已。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刽子手,不知道普通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你也不知道你将放弃的是什么,你这么聪明,去宫里会过得很好的。皇后和刽子手,那根本就是云泥之别,这辈子绝不可能有相交的。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知道你现在在犯傻,我送你回承恩侯府。”
孙雪霄哭声越来越大,仿佛一个任性的得不到糖吃的孩子,里头一直沉默着。
而一旁的卫凡君和祝如风终于明白了里头那小姐竟然是承恩侯府嫡女,未来的皇后!
卫凡君满脸惊骇,看向萧偃,萧偃却始终面如沉水,卫凡君又捅了捅祝如风,祝如风只反手按住他乱动的手不许他再闹出声音,只屏息听着。
只见里头哭声渐渐变小,孙雪霄似乎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是终于知道今晚绝不可能了,甘汝林道:“我叫人雇一顶轿子停在门口,你回去吧。”
孙雪霄终于起了身,似乎在整理衣装,能听到窸窣声音和钗环的声音,孙雪霄终于说话,带着鼻音:“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甘汝林,你不知道你错过的是什么,你将来会后悔的,会很后悔很后悔的。”
甘汝林一直沉默着。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巫妖却忽然在萧偃心中说话:“有人来了。”
萧偃微微抬头,只听到门口忽然被推开,茅娘子声音慌乱:“不好了,花月阁下面全是侍卫!似乎是承恩侯府的,说是搜个逃奴,全围住了不许进出,正在一间房一间房的搜!”
孙雪霄微微带了些慌乱:“难道……难道是我刚才雇的马车夫泄露了行迹……”
甘汝林断然道:“从窗子走,我背你跳下去,别怕。”
茅娘子道:“不行!全围上了,窗下全是人,还有弓箭手!”
房子里一片安静,孙雪霄颤声道:“我自己下去,茅娘子你和甘大哥一起,什么都别说,别说见过我……”
甘汝林道:“不行!这样你名声全无了,我带你藏起来。”
孙雪霄仿佛笑了声:“无事的,承恩侯府只会说是逃奴,他们要保住侯府的荣耀,怎么会说出去。”
甘汝林冷声道:“我知道你们这等家族的行事,他们确实不会说出去,但是他们会把你关在家庙里或者送去庄子上,绝对不会还把你送进宫,那你一辈子也毁了。”
孙雪霄低声道:“这样你愿意和我一起走了吗?”
甘汝林:“我一会儿找机会挟持人质杀出去,然后放一把火,茅娘子你带着她只装作楼里的娘子们受惊跑出去。”
孙雪霄心里砰砰:“不行!你被他们逮住会没命的!”
甘汝林道:“我命硬,再说放火会乱起来,趁乱好行事,没事的,我刀用得好,他们抓不住我。”
孙雪霄:“……不行!”
外面骚乱声越来越大,陆续有一间一间房门被打开,有客人和女子被赶起来搜查,廊外几乎全都是人。
祝如风按着剑看向萧偃,萧偃微微挥了挥手,卫凡君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只紧紧抓着祝如风的手臂。
只听到搜查声很快到了隔壁门口,然而门才推开,便听到唰的声音,搜查的护卫似乎吓了一跳:“来人!有刺客!有刀!”
只听到刀声唰唰,几下把护卫逼退,砰的一下门关上了!
护卫在外边迅速跑了过来,无数的脚步声,有人也来推他们这间门口的门,祝如风按住门口,却看到外面推门纹丝不动,他却看不到乌云朵正悬在门后,幽幽盯着那门,好在对方一推不动倒也不着急,只全都聚集在了隔壁的门前,只听到脚步声重重,有人低声问情况,不多时又脚步声起,有人叫:“侯爷!”
承恩侯孙恒的声音响起:“什么情况。”
有人禀报:“搜到这间,里头有个高长汉子,使刀极快,几刀逼了人出来关上了门。”
承恩侯问:“其他地方搜了吗?”
有人回答:“都搜了只剩下这间了。”
承恩侯冷道:“破门!窗子那边也让人看好了,弓箭手准备,但见人跳,射杀无赦。”
一群侍卫凛声齐喝。
只看到有人开始沉重地撞门声,忽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急切奔跑声,似乎又有一群人来到。
先是一个男子声音响起:“孙侯爷?不知孙侯爷夤夜前来我的庄子,是为何事?如何如此兴师动众?”随后端柔公主的声音也响起:“三更半夜,吓煞人了!孙侯爷这是好大的威风排场,我和驸马,就这一点产业,竟然也值得从前的国舅爷未来的国丈爷来谋夺?”
承恩侯:“臣见过大长公主,见过驸马,公主误会了,原是我府中一个丫鬟和外贼里应外合,偷了御赐的物件,逃了。原本人丢了事小,但御赐的物件丢了可万万使不得,因此这才连夜追逃,有车夫证据那丫鬟与相好逃到了这里,事急从权,刚才列位侍卫也看到了,里头的男子刀法极好,身材高大魁梧,臂力彪悍,公主看这一刀即斩断这铜枪,逼退我府中侍卫,可知定是穷凶极恶之徒,还请公主、驸马恕罪。”
端柔大长公主道:“侯爷!这京城,谋夺人家产,用的无非就是窝赃、庇贼、藏兵器甚至污人谋反的名头,咱们见得还少吗?我和驸马这绿杨庄,经营数年,才算有了些气候,侯爷这三更半夜带着大队人马,拿出了抄家捉人的气势,驱赶客人,然后说我这里藏贼窝赃,这江湖大盗还擅使刀法,偷的还是御赐之物!这罪名扣得可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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