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长胤真人只觉得瞬间五脏六腑,宛如被业火所焚,几乎无处容身了。他又想起,因为江暮阳当了裴清十年替身的缘故。
以及云昭与裴清的「婚约」,让江暮阳深陷那种难堪境地,后来又跟剑宗关系紧张,屡次大打出手。
虽然江暮阳表面没说什么,但一定心怀芥蒂。
如果江暮阳真的就是云风,那么他该有多么难过!
被自己喜欢的舅舅,带回山中当替身,与昔日的好友相见,却不能相认。还被自己的亲侄儿当成未婚夫的影子……
甚至,连回家都成了一种奢求,拿个洗髓玉都需要低声下气地过来借……
长胤真人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江暮阳受了太多委屈,也吃了太多的苦。
有亲人不能认,有家都不能归。
江暮阳一旦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时之间该如何接受!
这都是苍穹的错!是他这个当师尊,当舅舅的错!
如果他早一点发觉,江暮阳就是云风,那么他绝对不舍得将他当成裴清的替身!
皎洁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晚风一吹,衣衫猎猎作响。
长胤真人的呼吸渐渐急促,夜色下,他的眼眶泛起了湿红,手掌在宽袖中紧攥成拳,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师尊,若是没其他的事,那么弟子……”
话音未落,江暮阳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尊一把揽在了怀里。
师尊的手掌很大,也很热,几乎一掌遮了他半腰,紧紧将他抱在怀里。
“师尊……”
江暮阳满脸错愕,他能感受得到,师尊的情绪突然激动,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他不明白,师尊到底是怎么做到,比他还要难过的。
也不明白,师尊今夜为何这样。
他只知道,师尊抱得他好紧,好像特别害怕他消失不见了,手指几乎要穿透衣衫,陷入他的皮肉里。
江暮阳心里暗暗唾骂自己,真是没点底线了。感觉自己也没干嘛,怎么就把师尊逼得六神无主了。
深呼口气,他又告诫自己,这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不要想歪,干净人看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上辈子,这辈子,他和师尊就只是最纯粹的师徒之情,他永远不会染指师尊分毫,永远不会!
长胤真人的手掌不停地发颤,宛如对待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缓缓抚摸着江暮阳的头发。
看着几乎是「面目全非」的云风,他的喉咙艰涩。
“师尊,怎么了?”
江暮阳话音未落,忽然眼尾的余光一瞥,瞥见了一道白影,立在不远处,凉亭的另外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能完全看清他和师尊亲密相拥。
借着月色,江暮阳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脸,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喃喃地唤了声:“裴清……”
他的身体比嘴还快,立马从师尊身边连退数步,拉开了一段安全距离。
长胤真人瞥了他一眼,微微抿起了薄唇,却也什么都没说。
“弟子拜见师尊。”裴清快走几步上前,神色看起来很平静,同寻常没什么差别,拱手道,“弟子过来寻江师弟,误打误撞惊扰了师尊,还望师尊见谅。”
长胤真人道:“无妨,本也没什么要紧事。”
“那好,弟子寻暮阳有些要紧事,便不打扰师尊清静。”
裴清表现得很镇定自若,说完之后,一把逮住做贼心虚到想要脚底抹油,直接逃跑的江暮阳,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往身边猛拽。
江暮阳被拽得一个踉跄,正要发火骂人,一抬头就对上了裴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暗藏着浓烈的怒火,好像惊涛骇浪一般,快要将人完全吞噬了。
到嘴的骂声,又一下子吞了回去。江暮阳有点心慌,还咽了咽,丝毫顾不得手腕疼了。
“锦衣,”长胤真人见状,眉头一皱,瞬间就不悦了,沉声道,“你寻暮阳究竟有何事?”
“回师尊的话,暮阳此前受了伤,为了不让师尊担心,便由弟子为他处理的,定时要换药,否则恐会伤势加重,方才暮阳一直在睡觉,我便等他到了这个时辰,现在便要带他下去换药。”
不知道是不是江暮阳的错觉,他总觉得裴清把「换药」两个字咬得很重,并且觉得,裴清一会儿只怕不是给他换药那么简单的。
当即就有一些抗拒,还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又被裴清强势镇压,几乎把他的腕骨都捏碎了。
长胤真人心疼这样的暮阳,有心想让江暮阳去自己那里待一夜,帮他疗伤,便道:“正好为师今夜无事,暮阳去为师那里便是,师尊为你换药疗伤。”
此话一出,江暮阳的脸色陡然大变,这万万不能的啊!
他受伤的地方,有且只有一处……这是能随便给师尊看的吗?
连毛都没了,这岂能让师尊知道?
他还吞咽着裴清送他的玉柱,这是可以让师尊发现的吗?
“师尊,有弟子为暮阳换药便可,再者,暮阳应该也不希望劳烦师尊,你说呢,阳阳?”
实话实说,江暮阳有被这一声「阳阳」吓到,他满脸震惊且惊悚地抬眸望向了裴清,第一反应就是这厮是不是心魔附体了。
他仔仔细细地凝视着裴清的眼睛,凝视了半晌儿,什么也没看出来,只觉得攥他腕骨的那只手,越来越用劲儿了,宛如被钢板狠狠夹了一下,钻心刻骨地疼了起来。
如此,江暮阳就懂了,这样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必定不是心魔,心魔就算再狠辣,但心魔懂得疼媳妇儿,不像裴清……他都不知道说裴清点什么好了。
但问题是,好端端的,到底裴清为何唤他一声「阳阳」?
还当着师尊的面喊,再加上不久之前,他才将师尊错认成了裴清,又是夹腰背后相拥,又是摸脸捏鼻子戳喉结,言语调戏动手动脚的。
眼下裴清如此亲密地唤他,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师尊,他们之间并不清白吗?
饶是江暮阳这样的厚脸皮,都实在嚯不住了,使劲挣扎了一下,竟也没挣脱开来,只好压低声儿道:“裴清!你犯什么疯病?你攥疼我了,赶紧撒手!”
裴清不仅没有撒手,反而攥得更加用力了,几乎都能听见骨头发出的卡擦卡擦声响,他将人拉近身旁,正好和师尊呈对立姿态,此刻脸上神情自若,看不出任何喜怒,同他素日里没什么两样。连说话声音都清清冷冷,不急不缓的,同江暮阳说话,居然还用商量的语气。
一口一声阳阳,仿佛两个人非常亲密——实际上确实亲密——但在师尊面前,还是不要秀恩爱了罢,死得快啊。
只有江暮阳最清楚,现在的裴清有多恼火,前世种种经历让他明白,这是裴清要发大火的前兆,而且一定还会伴随着让人难以承受的缠绵。
只要一想到待会要和裴清争执,还在床上打架,江暮阳就觉得头顶的天都快要塌了。双腿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立马生出了想要快速逃离的想法。
江暮阳下意识想向师尊求助,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到底为什么要害怕裴清?
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只是和师尊拥抱了一下,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一心一意把师尊当父亲一样的长辈看待,别说是简简单单一个拥抱了,他小时候怕黑,怕打雷,冬天还怕冷,夜里都是抱着小枕头小被褥,钻到师尊的被窝里睡觉的。
睡着睡着,直接就枕师尊的胳膊了,有时候甚至会趴在师尊的胸口睡,睡不着了,还会缠着师尊讲故事。
这应该是每个孩子都会对亲近的长辈,做出的事情,没什么问题啊。
裴清这是脏眼看人脏,自己心眼小,喜欢瞎吃醋罢了,看给他能的,最近给他好脸子了,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这点千万不能惯着,否则以后裴清岂不是要变本加厉,直接翻天了都?
真是给他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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