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渝池回过头,回答说:“没什么, 这只是我坐车时的习惯。”
坐车时的习惯?只是这样?
林殊觉得诧异, 他以前问秦渝池时,秦渝池却什么都不说,只用沉默应对。
他那时以为秦渝池是太压抑了, 想从车窗跳出去, 想逃离他, 而后又大发脾气。
车灯将前方的路照得明亮, 夜风也很温柔,一点也不像B市的冬风那样凛冽。
一切都很好。
他也改变了这一世的相遇。
可林殊心里就是不自觉地酸涩。
他曾经有那么多时间去修正错误, 那么多次机会去了解秦渝池想要什么, 但他全都错过了。
明明......只要一句主动的“抱歉”, 只要他学会稍稍放手, 别把秦渝池攥得那么紧, 他们都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一步。
林殊无声地呼一口气,将泛起来的那点遗憾压下去, 看着前方继续行驶。
车子慢速行到山顶。
车停下时, 秦渝池偏过头, 盯着林殊问:“您带秘先生跑山时,也是这么慢吗?”
秦渝池今天怎么总是提到秘澄?
林殊挂到驻车档,“没有,现在是晚上,开快了不安全,下次......”
话说到一半,林殊停住声,怕秦渝池实际上不喜欢跑山,只是为了迎合他才提议来跑山。
林殊抬眸,望进秦渝池那双眼睛里,细细查看,倒是没发现迁就,只发现了一点带着试探的期待。
“下次,等到B市下雪,我再带你去跑山。”林殊这才放下心,用手机连上蓝牙车载音响。
林殊打开音乐播放器,播放酒保刚分享的约会必备歌单,正等着秦渝池回话,却一直没听到回音。
林殊抬起头,竟发现秦渝池脸色煞白,正抿紧唇,像是在忍受某种痛苦。
“你怎么了?!”林殊拉住秦渝池的胳膊,蹙起眉头,焦急地问。
“没......”秦渝池想答话,却痛得忍不住呼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殊从来没见过秦渝池这种样子。
曾经就算拍摄时受伤了,秦渝池也是木着脸,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忍着。
“我送你去医院。”
林殊将秦渝池扶正,正坐在位置上,正想发动引擎,却被秦渝池拉住手腕。
受到阻挠,林殊不免烦躁地问:“干什么?”
“我没事了,”秦渝池捂着胸口,小声说,“林先生,不用去医院。”
若放在以前,林殊听见这种话,一定先把秦渝池臭骂一顿,再急急开着车去医院,根本不管秦渝池说什么。
可现在,他和秦渝池又不是恋人关系,只是见过几次面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林殊心里烦闷,想发火又没法发,只能冷着声音问:“哪里疼?为什么会疼?”
“胸口,”秦渝池侧过身子,直勾勾盯着林殊,“应该是昨天没睡好,心口有点疼。”
有点疼?
明明都痛得说不出话了!
林殊想瞪秦渝池,又硬生生忍住,深呼吸几口气平复心情,不容置喙地说:“我送你回酒店。”
沉默片刻,秦渝池才说:“好的,谢谢您。”
下山时,林殊提高车速,开得比来时急。
而秦渝池将头靠在椅背上,半张脸落在暗色中,视线落在林殊的侧脸上,双目微微出神。
林殊用余光瞄一眼秦渝池,气呼呼问:“酒店位置。”
秦渝池在车载导航上定了位置,依旧侧着身,直直看着林殊。
林殊时不时往右看后视镜,恰好对上秦渝池的视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您好看,我想多看看。”秦渝池的声音很低,隐着某种深沉的情绪。
心口倏地有些悸动。
轻浮鱼。
林殊在心里嘀咕,面上冷着说:“我好不好看,还用得着你说?”
“嗯,抱歉。”秦渝池虽然在道歉,但尾音处却透出低笑声,像是轻柔的羽毛,挠得林殊耳朵麻痒。
林殊轻咬紧下唇,不说话了,直直盯着前方的路。
秦渝池的视线很扰人,灼得林殊手心出汗,坐立难安,心里焦躁。
不久后,小敞篷驶进露天停车场,停在后门的私人通道。
林殊踩下刹车时,秦渝池还静静看着他,眼眸在夜里很光亮,嘴角还晕着意味不明的淡笑。
“你这是什么眼神......”林殊小声嘀咕,右手摁下卡扣,给秦渝池解开安全带。
秦渝池仍坐着不动,林殊有些担忧地问道:“心口还很疼?”
“不疼了。”
秦渝池开门下了车,将手肘撑在车门上,俯下身说:“林先生,记得要好好吃饭,您现在太瘦了。”
林殊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我知道,再见。”
“下周见,林先生。”秦渝池道了别,转过离开,往酒店后门走。
秦渝池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越来越小。
这画面很熟悉,却又很陌生,恍如隔世。
车载音响里仍在播放音乐,正好唱到不断重复的“Tracing silhouettes of you”(追寻你的背影),吉他声和歌手的假音很是寂寥。
林殊看着秦渝池往前走,和曾经的无数次一样,赌秦渝池到底会不会回头。
古典吉他的声音渐弱,寂寥的歌曲唱到尾声。
“feelings unmutual(一厢情愿)”①
歌手唱到最后这句词时,秦渝池终于在门前转过身,与林殊在昏暗的灯光中遥遥对视。
心跳再次变快。
林殊愣愣地睁大眼睛,看见秦渝池抬起手,朝他挥挥手臂,笑着做无声的口型。
——下次见。
寂寥的歌声戛然而止,世界好似静止。
林殊愣怔地抬起手,也朝秦渝池挥挥手臂,频率很快,像小孩一般。
秦渝池又指指前方,示意林殊先走。
音响里的歌曲自动切了下一首,明媚轻柔的钢琴声流淌而出②。
这一世的他,并不是一厢情愿。
深情的情歌歌声里,林殊不自觉勾起笑,转过头看向前方,嗅着留在车里的鸢尾花香,慢慢踩下油门。
车子渐行渐远。
敞篷离开视野时,秦渝池一下收起笑,捂着胸口走进门。
身体里残余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秦渝池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走进电梯,背靠在墙上,等着电梯行到最高层。
等回到房间,那最后的一点力也被抽干,秦渝池扶着墙,行到沙发处直直躺下。
方才林殊那句“等到B市下雪”说出口后,严重的幻听袭来,伴着剧烈的疼痛感。
恍惚之中,秦渝池看见林殊在飘雪中拥着自己,他们接吻相拥,但画面忽然一转,林殊已经消失不见,而他坐在驾驶座,仿佛从高空下落,身体失重。
高楼大厦的人造灯泄进窗。
秦渝池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失神放空。
秦渝池不明白,梦的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梦里的他仿佛一直在用沉默鞭笞林殊,让林殊愤怒生气,怒不可遏,直至最后爆发。
他喜欢林殊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如果他喜欢林殊,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用冷漠和无言,一次次虐待自己的爱人,难道他是个心理不健康的变态吗?
而林殊现在又在为什么不快乐?这么瘦?
是因为在梦里受到了他的伤害和沉默虐待,所以一开始才会厌恶他?戒备他?吃不好也睡不好?
那今天林殊不再那么排斥他,是不是说明,林殊终于认定,现实里的他和梦境里的他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想到这,秦渝池放下心,心头的不安感稍稍消去一些。
秦渝池长舒一口气,摸出手机,将刚才的幻视和幻听一并记在备忘录中。
嗡——
记录到一半时,周明又打来电话。
秦渝池蹙起眉,直接摁下挂断,给周明发了条消息。
【秦渝池:我明早就回B市,不会耽误晚会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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