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织在裴铎的怀里望着周围的景色,皱了皱湿润的鼻子说:“皇宫的气味好奇怪。”
林织指的并不是明面上的气味,而是皇宫混杂的气息。
龙气、佛家禅气、道家清气、镇妖司的厉气、怨气以及浓烈的欲望的气味,交织在烈阳下。
虽然一派安好,也给人一种威严不可侵犯之感,但又总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不好的东西在底下蠢蠢欲动。
裴铎听着小狐狸的小声陈述,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
“你倒有个很灵的鼻子,这地下的确关着东西。”
至于是什么,裴铎没有明说。
有侍卫见裴铎走近抱剑行礼,目不斜视。
林织安静地当着狐狸,没有追问。
不需要裴铎说林织也知道镇妖司的牢狱就在皇宫的地下,有一些凶恶的妖鬼精怪没法立刻杀掉,肯定就需要镇压。
皇宫底下是龙脉流动之处,用来镇压消磨他们最好不过。
里面关着什么林织也不是很好奇,因为那大概与他的任务无关。
林织闭着眼,做狐狸比做人舒服,路也不用走,没事就睡大觉。
裴盛站在玉铉殿门口,迎着裴铎进来,看见裴铎怀里的紫狐一点也不惊讶。
大太监裴铎怀抱紫狐听政这件事没一会儿就传的满皇宫都知道,从御书房到玉铉殿这段距离,连裴盛也得知了。
“这便是堂兄养的小狐狸么,确实漂亮可人。”
裴盛话语间颇为歆羡,这倒不全是恭维。
狐狸现在本就不多见,品相好的更是难得,他知道白狐赤狐青狐,还是第一次见紫狐。
这小狐狸听见他开口睁开了眼睛,紫色的眼眸直直地望着他,别说有多灵动可爱,要不是狐狸在堂兄的怀里,裴盛都想摸一把。
难怪昨日堂兄看着汇报小狐狸动向的纸条都笑了一声,如此讨人喜欢,连堂兄都宠着抱着来宫内不离身也正常。
裴铎颔首,看出了堂弟的渴望,却没有让人摸摸的意思,将小狐狸放在了案桌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揉了揉他的耳朵尖。
奏折被翻开,磨墨的小太监立刻上前做事,细细的羊毫笔尖染上朱红。
林织当着吉祥物,站在裴铎的旁边看了一会儿奏折,裴铎的字清俊,笔墨圆润内敛,偶见锋芒。
林织看了一会儿后便没再盯着看,以免暴露自己不像个普通狐狸的事实,趴在了奏折前,团起身子假寐,在脑海里飞快梳理着自己今天听到看到的事进行分门别类,争取快点弄清楚朝廷错综的关系。
这件事对林织来说不麻烦,他做这样的事情已经习惯,真像个狐狸一样无所事事反倒让他觉得无趣。
在外人看来,小狐狸是无聊,所以趴着睡了。
裴盛今天的工作效率有些低下,因为这注意力频频被那团紫色的毛团吸引走,努力克制自己摸一摸的欲望。
感觉真的很好摸,看着皮毛就很柔软。
裴盛有些渴望地看向堂兄,希望他能主动一点。
裴铎抬眸:“可是有什么不解之处?”
裴盛摇头,继续低头看奏折。
裴铎并未在问,看着睡着的小狐狸,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捏着狐狸蓬松的尾巴玩。
寻常的狐狸他倒随意,可小妖狐却不能随意允了。
林织本没有真的睡着,但在裴铎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里,真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织睁眼的时候,裴铎正在拟旨。
林织凑过去看,发现他写的正是宜州大旱之事。
裴铎没打算像皇帝那样草草了事,他钦点了人去宜州巡视负责赈灾事宜,还点了水利司与农务司的人同行,关于各州收容难民也有具体的章程。
用人上林织对比了一下今日那些人提到的名字,发现裴铎大有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
纵横捭阖裴铎早就娴熟,太过深入的林织还不了解,但能稍为推测。
有时候想要整治一个人,一味的压制不是什么好办法,将他推到有利可图的地方,反而容易抓把柄和错处。
“你看得懂?”
裴铎揉着狐狸脑袋,轻笑着问。
林织见还有人在,没有给出反应,只是眨着眼睛看着裴铎。
裴盛忍笑,没想到堂兄还有如此有童趣的时候,竟然同狐狸说话,狐狸怎么可能听得懂。
大抵是堂兄与狐狸如此亲近,连带着裴盛都觉得堂兄变得更温和亲切起来。
随后,他看见了裴铎拟的圣旨,停住了正在上扬的嘴唇,有些心惊地钻研着其中的门道,沉默了下来。
再看着爱抚小狐狸的堂兄,裴盛可一点也不觉得他可亲了,还是那般深不可测。
若是堂兄再年长个一二十岁,估计就要被人在背地里骂老狐狸了。
拟好的圣旨并没有立刻发出,而是在案桌前搁置了很久,直至快日暮西斜,这张纸才被小太监送到了御书房。
有人等着这个消息等的心急如焚,皇帝心情复杂地写下手令,用力地盖上了玉玺。
出了勤政殿,贴身伺候的太监福来弓着身子,说淑妃娘娘请他用晚餐。
皇帝眉眼间流露出一些厌烦之色,去了淑妃那用晚餐,却刻意没留宿,转头宿在了皇后的宫殿里。
听心腹说淑妃气的在宫殿里摔了个花瓶,他才舒心点。
映月宫,淑妃冷眼看着宫婢们小心翼翼地收拾着花瓶的碎片,瞧着手上的染了蔻丹的指甲,藏住了眼底的讥诮。
想起母亲说的话,她死死地忍着心里的快意,避免自己笑出声来。
按照辈分而言,虽然她比裴铎要小两岁,但裴铎还得称她一声表姑,可她哪儿敢,别说她不敢提,她母亲也不敢提。
她母亲是裴铎爷爷的庶妹,嫁与父亲做贵妾,按照人生轨迹,她应当也能嫁给王侯世家做妾,又或者到低一些的门楣里去当主母。
可在前朝风云动荡时,父亲做错事被贬官,因为母亲姓裴,五皇子是故意这么做的,那段时间她记得格外难熬,父亲怪母亲,主母给母亲脸色看,其他妾室竟然也敢落井下石。
好在裴铎是最后的胜者,到最后谁敢不尊称他一声裴大人,母亲也因此复宠,父亲官越升越大,后院内就没人敢给母亲脸色看,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能嫁与世家贵子做主母。
有一日,裴铎站在了她面前,问她想不想做天下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
她应了,宫内便多了一个昭仪,一步步坐到了淑妃的位置。
淑妃一直牢记是谁让她有今天的日子,也始终遵循着裴铎的命令,演给皇帝看他看的东西。
淑妃走进了内室,看着侍女递给她的纸条,看完后若有所思地烧掉。
玉铉殿,林织看着裴铎写完纸条,被他抱着走入了白日走过的那条密道。
裴铎换下了宫服,穿了一身黑色的常服,带着林织朝着院落的小门而去。
“我们要去找杭婉儿了吗?”
林织显得有些期待,这还是他来这个世界后头一回要面对非人的力量。
“嗯,蹲在我肩头,我给你施了障眼法。”
裴铎看着站在自己肩头的小狐狸,朝着夜色中走去。
街上有些冷清,但内江边一片歌舞升平。
三个月死了十个人,还是间隔的死亡,这对于人流量大的京城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况且因为内江边花船画舫多,偶尔就有淹死的人,这种事根本不会打扰到寻欢作乐之人的兴致。
裴铎登上了脂粉香气浓重的花船,来往的人却没有对他多加注意,连花娘都没有朝他挥舞帕子。
那种感觉怪异的让人有些发冷,裴铎漫步于人群中,却好似悄无声息的幽影。
画舫三楼的拐角处,站着个漂亮的女子,穿着绣有山水图样的袍子,对着裴铎盈盈福身。
林织也确定这是个还没有完全成型的灵,她身上没有活物的气息,而且这满船人都有忽视了裴铎的存在,就她笑的甜,她不奇怪谁奇怪。
“公子,妾身等你许久了。”
杭婉儿美目盈盈,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有些神迷的香气。
可裴铎是天师,林织是狐狸,没有人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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