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晏池隐约感觉到这一切的时候, 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因为心魔会有消散的一天,但是一个完整的人却不会。
其实被别人找到进入小世界的方式是一种很危险的事情, 但如果这个人是君伶的话, 他并不介意, 反而觉得这是一种难言的缘分。
整整四年亲密无间的相伴,已经让他将这个孩子彻底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 他不仅教他读书写字, 还教他刀法, 将自己所学的一切全都倾囊相授。
君伶也很聪明, 很多事情一点就通, 让萧晏池彻底体验了一把当老师的快乐。
百无聊赖的萧晏池一个轻跃上了树,双头抱头躺在树梢上看星星。
寰宇小世界内的一切全都由主人控制,萧晏池在这里就像造物主一样强大,星辰随着他的意念缓缓移动,在天上排列出星座的模样,但是片刻后又被打散重组。
他已经习惯这个本该由主人主导的小世界里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了,此时难得出现自己来了,对方却不在的情况,他竟感觉出了几分寂寥。
在没有遇见那个孩子之前,他其实已经习惯了寂寞的生活,他甚至觉得自己适应的很好。
自从爷爷离世之后,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同龄人在忙着吃喝玩乐的时候,他显得过于老成,总是一个人钻进偌大的古籍屋中翻着书。偶尔能遇见与他一样喜静的,很多话却说不到一起去,在他们的眼中,自己永远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模范天才。
大人们一边拿他当成人看,将过于繁重的事务都交给他,一面又不将他的意见当回事,总觉得他不染尘间事,脑海中都是异想天开的想法。
日子久了,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说话了。
总是一个人处理手边的事务,然后在闲暇时一头扎进书海,小世界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放松的地方。
人世间的快乐和喧嚣离他越来越远,而他也将自己的内心放逐到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里,从不轻易让人靠近。
可是自从那个小家伙来到他的小世界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看上去很冷漠,总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但是接触久了就能发现他实在乖巧的过分。不管你是在逗他还是在欺负他,他始终都一副表情,就是抿着唇不说话,逗的狠了也不哭不闹,就用那双紫莹莹的眸子瞅着他,让萧晏池一次次在他的注视中败下阵来,一句逗弄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也许君伶自己不觉得,但是萧晏池却总能在那双眼眸中看出某种怯怯的可怜来。
等他自己觉察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这个小心魔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和时间,甚至连笑容都比以前多了。
这个小心魔的出现,让他从爷爷离开之后,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人陪伴的快乐。
也许是因为一开始就将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心魔,他不仅没有防备他,还总怀着一种他迟早要消失的怜惜,对他分外照顾。随着两个人接触的越来越多,他渐渐发现了许多疑点,君伶与古籍中描述的心魔一点儿都不像。
但是那时的他已经不在意君伶到底是什么人了,他越来越在乎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因为他带给自己的陪伴,还有他望着自己时眼眸中流露的依恋。
这种感情让亲缘关系淡漠的萧晏池,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比血亲更浓厚的情意,而这种感情一直温暖他至今。
往日和君伶在小世界中生活的一点一滴此时都慢慢涌上心头。
萧晏池静静地躺在树上,唇角因为想起君伶而不自觉地弯起一抹笑容。
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波动,萧晏池精神一振,转头向那边看去。
凭空出现在那里的孩子看上去已经像个少年了,身形如劲竹般笔挺,半长的银发随意散着,半遮住了他能让明月失色的双眸。
少年似有所觉般望了过来,与萧晏池隔空对视。
他紫色的眼眸中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冷漠,但当他与萧晏池对视时,冷漠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隐晦的欢喜。
“晏池。”少年唇角弯起一个淡淡的笑,却又很快将唇角压平,像是怕被人窥破他心里的喜悦一样。
“没大没小。”萧晏池勾唇一笑,明明不在意他的称呼,却还是习惯性的逗了他一下。
君伶浅浅一笑,脚步轻快地向萧晏池走了过去。
萧晏池也一个翻身从树杈上跃了下来,与君伶相对而坐。
他们相识的后两年里,萧晏池一直没忘记给君伶过生日,今天不仅准备了蛋糕,还准备了一个礼物。
君伶带不走这里的任何东西,所以萧晏池就在竹屋中给他留了一间属于他自己的房间,属于君伶的很多东西都被暂时搁置在了那里。
这次的生日礼物是一本厚重的昆虫标本集,里面几乎封存着地星上所有最珍稀的昆虫的标本。
君伶却没萧晏池想象中的喜悦,他捧着那本对他来说过于庞大的厚册子,低着头神色莫测。
萧晏池在他脸上看不出喜悦,轻声问道:“你不喜欢吗?”
君伶沉默一会,道:“为什么会送我这个?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虫子吗?”
“是吗?”萧晏池摸了下鼻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但是一向话少的君伶好像格外在意这个问题,他淡淡地复述了一下当天的情景。
“那天梨花树上掉下来一只虫子,你猛地跳开,说你最讨厌这种甲壳类的生物了。”
萧晏池神色一僵,笑容有些挂不住了,随着君伶的提示,他想起来那天的情况了。
小世界本来就自成宇宙,有自己的生物体系,与正常的自然界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萧晏池自己刻意消除某种生物,那生物就会按照自然的规律一直存在。
他说讨厌并不是真的讨厌,他其实有点害怕那种东西,总觉得看到之后心里毛毛的。况且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虫子一下子从树上掉到了他脸上,是个人都得惊慌一下。
他当时又抹不开面说自己害怕这东西,只好用厌恶来掩盖惊慌了,谁知道就那么一句,却被这小子记住了。
“我喜不喜欢它,跟我送你也没关系啊,你也不喜欢啊?”
君伶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标本集,淡淡道:“对啊,你不喜欢,我就更不喜欢了。”
连你都不喜欢,我就更不可能喜欢了。
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就更不喜欢了。
萧晏池以为君伶是第一种意思,他屈指不轻不重的敲了下君伶的额头,道:“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弄到手吗?有些昆虫尸体可是濒临灭绝的物种,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你还嫌弃。嫌弃就还我。”
他伸手要去拿,却发现这小孩口嫌体正,手指用力握得死死的,一点不撒手,还用他以前说过的话呛他:“送我了就是我的。”
萧晏池斜瞥他一眼,心下暗笑。
礼物的事情就揭过了,君伶早已经暗自说服了自己,既然知道他不喜欢虫子,那就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后也不在他面前虫化就好了。
他极力忽略着自己内心的忧虑和伤心,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漠然。
萧晏池早已习惯他这幅表情,也没往深处想,忙张罗着给他分蛋糕。
蛋糕本来就不大,两个人几口就分完了。
吃完之后萧晏池用胳膊轻轻怼了他一下,好奇道:“你许了什么愿啊?”
桌上的残羹和碗勺被萧晏池一个响指就弄消失了,君伶摩挲着标本封面烫金的纹理,淡淡道:“你不是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也是。”萧晏池又摸了下鼻尖,他就是好奇嘛,好奇这小子一脸认真的闭着眼究竟许了个什么愿。
以前随口说的话全成了如今砸自己脚的石头,他说一句,君伶就能怼他一句,而且每一句话还都是他教的。
萧晏池暗叹一声:养孩子是真不容易。
“不过你今天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你不是说你父母都不管你吗?我今天推了好多事来陪你,结果你却不在。”就连萧晏池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对君伶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像是个比他大十二三岁的大人,反而像跟同龄人说话一样带着随意的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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