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辰纳闷他口中的坏从何来:“嗯?”
“你当时说想要海葬,我满脑子都是昏的,其实一点都不想海葬。”
他甚至不想火化,裴俨理智清醒了一年多,在混乱无序的肮脏地狱挣扎着,却在那一瞬间失了魂。
他不想火化,哪怕遗体看不清面容了,他都想带喻辰回家。
他不属于拓可,也不该属于海洋。
Paloris存在的地方应该是遥远而浩瀚的星河。
可海洋是人间的宇宙。
也许可以骗过自己,告诉自己,喻辰来人间一遭,嫌这地方太脏了,所以又回了天上。
可还是舍不得。
他生了脚,他是地上的生物,他下不去海底,也上不了天空,那该怎样留住喻辰呢?
裴俨视线落到仙人掌上:“我偷偷抓了一把骨灰带了回来,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找阿姨借了点土混在了一起。”
喻辰有些怔愣,裴俨一开始认识的是喻唯,可他从来不跟着喻唯喊人。
不喊自己舅舅,不喊喻晴阿姨,自然也不喊老妈叫外婆。
他唤姐姐,叫阿姨,俨然是跟着喻辰的辈分在走,可那时候两位女士只觉得小孩嘴甜,喻唯只以为他在占自己便宜,连喻辰都没有多想。
找阿姨借了点土?
这是怎么个借法?
喻辰有点懵,懵着懵着,他问了一句:“你把我妈坟挖了?”
……不能吧,那群黑子嚷嚷着都没干成的事,裴俨给他干了???
喻辰一时间心情复杂。
裴先生心情比他更复杂。
气息转了两转,终究还是沉不下去。
裴俨眸色一黑,抬手就按住喻辰后脑勺亲了上去,恶狠狠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喻辰仓皇间听出来了几分恼羞成怒,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今晚回忆了太多过去,连带着害得裴俨也跟着他的情绪而提心吊胆,喻辰可不想再给这人整难受了。
已成定局的事既然改变不了,就不要再一直回忆,喻辰听见裴俨的话,只会抑制不住地想他当时究竟多难过。
他们可以拥有未来的很长很长时间,没道理沉湎过去。
裴俨后来果然没有再说,喻辰碰了碰那棵仙人掌的刺,倒是没像玄幻故事里说的那种有什么心灵相通的触感,真要说的话还不如裴先生手上那串佛珠让他觉得悸动。
他们在海边坐了很久,久到比赛所有热度都已经发散出去,喻辰才偏过头,主动扬起脖子在裴俨唇边落下一个吻,轻声笑着勾引:“陪我演一场戏吧,男朋友。”
“结束之后,退役或者并肩,我都陪你一起。”
第57章
夏季赛最后一场比赛前的凌晨, 爆出了一个震惊全电竞圈的大新闻。
喻辰前一夜跟裴俨在排位赛里多练了两局,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青训生宿舍只剩下了他一个, 连导演组的摄影师都显得有些怠惰心不在焉,镜头好几次忘了运转。
他走到隔壁,随手拿了份早餐, 一边戳着豆浆杯的盖子一边推开训练室的门, 打眼就撞上几个眼眶红红的小孩子。
喻辰愣了一下,习惯性地问:“怎么了这是?”
因为聂海志的缘故, 他在队里人缘说不上太好, 一开始只有青芽跟陆言不避讳愿意跟他走得近些, 后来几场顺位赛打下来,队里其他孩子也存了跟他套近乎的念头。
说不上多亲近, 但总不是迎面撞见别人在哭还能熟视无睹的关系。
被他问到的人怔了怔, 扭过头, 倔强地咬了咬下唇,一个字也不说。
喻辰便觉得这是不愿意告诉他, 耸了耸肩,也不好多问,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来,瞧见一整间屋子里几乎就没一个正经在训练的, 全都低着头刷手机,一个个脸上表情都有些难测,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情绪在房间里蔓延。
他有些纳闷,偏过头, 看见青芽愣愣地望着自己, 眼睛里写满了欲言又止。
喻辰嘬了一口豆浆, 在嘴里含了会儿才吞下去,忍不住发笑,轻声道:“到底怎么了这是,这幅表情看我干嘛?”
青芽没吭声,陆言看不过去,直接将手机递了过来:“你起来没看手机吗,消息全都刷屏了,Polaris的。”
喻辰先是愣了一秒,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自己马甲被人扒了,否则青芽为什么会那样望着自己,可转念一想意识到不对。
面前这两个是接受过他那些半真半假快要把自己都唬了进去的话里面几分真心的人,他们还以为现在的“夏晨”跟Polaris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于是回过了神,喻辰收起那副惯常三分笑的表情,低头瞥了一眼手机。
#Polaris 车祸#
#喻辰去世#
#拓可#
寂寂无名的边陲小镇,安静立在地图一隅多年鲜有人知,却在这样一个初秋的清晨,伴着丧钟骤然出现在世人眼中,措手不及。
喻辰看着那条实时上升的关键词热搜,竟然不合时宜地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这样有没有可能给当地带动一下旅游业发展。
旋即又意识到这样不太行,这种情绪太突兀又离奇,他仰头,在训练室里扫视一圈,后知后觉一般,问:“所以他们都是因为这条信息这么沮丧的?”
他觉得不可思议,陆言竟然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喻辰饶有兴致地睁大了眼睛,视线从一张张脸孔上扫过,似乎想要透过这寥寥十数人的表情窥见芸芸众生相。
可惜人心向来难以窥探,喻辰吃过单靠面相揣测人心的亏,这时候这种想法不过一闪而过,连一丝多余的涟漪都不曾掀起,便又安静淹没下去了。
他只是缓慢地咬了一口早上周姨刚蒸出来的豆沙包,慢条斯理地嚼碎吞进腹中消了几分饥饿感,然后轻声道:“真是可惜。”
青芽有些讶异于他的表现,陆言稍稍思考了一下,问:“你早就知道?”
喻辰顺手开了电脑登进账号,漫不经心地:“不是什么秘密,他早死了。”
从早上醒过来开始似乎连空气都粘稠发涩的,压得人喘不过来气,众人默契又无声地低头从宿舍走进训练室,又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这一桩匪夷所思的消息发酵。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彻底接受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更遑论纵然喻辰的过去再不看,Paloris的落幕再戏剧,在这些正朝山顶爬去的年轻人眼里,他依旧是下山的神。
哪怕名字不该被唤起,哪怕名字不该被唤起,哪怕世人提及皆为贬义。
嘴上说着不喜说着耻辱,但谁又都清楚,有些人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不可逾越的存在。
喻辰是这样一个人,Paloris更是一个符号。
他们愿意接受他的陨落甚至丑闻,乐于看见这样一个人从电竞舞台上消失,可是却不代表希望看见他的死亡。
死掉的人,随之而逝的也是一个时代地印记。
陆言良久无话,喻辰点进游戏,摸进训练场压了两下枪又觉得没意思,退出来喝掉最后一口豆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裴俨恰好找他。
喻辰账号一退,“我出去一趟。”
青芽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哥,你去哪?”
“栽花去。”喻辰随口道,脸上没有半分跟屋子里这群人如丧考劈的表情类似的情绪。
他走到门口,正要推开门,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看了一眼这间训练室。
初秋的光线暖暖的,透过云层隔着院子里松树的影子落下来,一道挨着一道,从明净的玻璃洒进晨起的训练室。
这样的画面太和煦梦幻,不该被死气沉沉笼罩,他觉得刺眼。
喻辰想了想,手掌按在门把手上,朗声问了一句:“他活着地时候你们也曾为他伤心过吗?”
死后再来做这些,难免虚假。
裴俨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臂弯搭着一件外套,并不走近,安安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抬眼望向这间屋子,眼睛里凝了笑。
喻辰不再多想,也不去看这些青训生的反应,推开门走了出去,自然地接过裴俨带下来的衣服,给自己套了上去。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