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无论在哪个世界都很艰难。
晚宴与所有晚宴都长着一样的面孔,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男人女人们都在对东宫的主人致意,眼神闪烁,笑意复杂。岐玉一贯对这种场合并不怎么有兴致,只是在人群里逡巡着,寻找岐闪的身影。
无意间被他撞入视线的人们,对视时都忍不住为他的容貌气质一怔,与旁人低声交谈,问起这是否是太子那位未婚妻?他实在很少到这种场合来。
“岐家的夫人,当年也是这样的样貌。”
“……与太子十分登对。”
“但,岐闪是陛下的副手吧?”
“是啊……”
“他是岐闪家的……”
众人心照不宣,岐家代表的阵营,与东宫并不是同一派,甚至是对立的。即便联姻,在当下的局势里,太子和岐家也绝不可能关系紧密,恰好相反。
昔年老国王下旨为二人指婚,大抵也有这种隔断的意味。
岐玉听到的版本,来自薄飞星的述说。
“他们都在讨论你在新王登基之后,可能就得被分手了。”薄飞星说道,“理论上是这样,你别难过。”
“……”
难过?
岐玉瞄了眼此时提前离场的、白发的轮椅国王,心想他还没死,其他人已经默认他埋在陵园了吗,竟然都在讨论这种身后事了。
不过……
在去年之前,国王还不是半瘫痪,但他有个野心家孝顺儿子,委实家门不幸。
回头再看薄飞星,金发碧眼的混血少年,笑起来有两颗不对称虎牙,英气而青春,像是校园电视剧里的男主角。
“岐玉,我只是在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语气,乍一听让人觉得十分真诚,好像真的在关心太子女友的前途。
岐玉越过他,在远处的一对公爵夫妇身旁,瞥见今晚的焦点。
高大、苍白的青年人,衣冠楚楚,与那对夫妇说笑。他看过去时,恰好与邝泉对视,黑凉的凤眼像是玻璃石,透着股锐利的质感,从他脸上缓缓剜过。
……他想杀了我。
怎么才能不被邝泉抓到呢。
此时一个女伯爵与岐玉搭讪,他回神与她闲聊,印象里这位是哥哥岐闪的旧识。
女伯爵是克雷斯毕业的学生,聊了几句学校的话题,提到学生们被分配到“塔”的安排,她认为很不人道。
“在那里,哨兵和向导们的折损率很高,尤其是向导。”她蹙眉说,“其实大部分贵族家庭,都不希望孩子们到那里去。”
“伯爵也是从‘塔’回来的吗?”岐玉问她。
“是啊,”提到那段生活,玛丽也感叹,“相当于一个半封闭的学校……但每次去往前线,都有一批同窗死亡。”
在原著的设定里,战争是无可避免的。
按照流程安排,岐玉大概率也将在政变前后那段时间进入“塔”,但这个剧情很可能不会发生,原著剧情是在此之前他就被杀了。
至于是谁杀了他,可能是新王,也可能是对岐家落井下石的旁人。
薄飞星接话说:“说起来,你是向导吧?到时多半是得到‘塔’里的。”
岐玉回眸打量着他,对方笑吟吟,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没有出现任何主角色死亡、大逃杀,甚至,原有的三起命案都被他阻止了。
入侵者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不止一个入侵者,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合作?
竞争?
细想之下,岐玉反而有些失望,如果薄飞星把太子邝泉杀了,一切难题迎刃而解了吧?
【那是你的难题,又不是他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
【???】
‘薄飞星接近我一定有原因,就像我接近他一样。’
【这倒也是……入侵者的目标,通常都是破坏、谋杀。现在看来他更像是有其他意图。】
玛丽伯爵倾诉烦恼,关于慈善实践的事,家乡那边的公立免费医院还未建立。
岐玉吃了一个奶油草莓甜品,食不知味。
他的烦恼更血腥一些。
现在有两个人想杀他,邝,薄。
一条命都不够分。
正想着,肩上搭上了一只男人的手。
骨节瘦削,手指修长,腕上戴着昂贵的钻石金属腕表,能见到手背上有一个旧枪疤。
邝泉很自然地走上前搂住了他的腰,也与玛丽伯爵闲聊。
玛丽显然有些怵他,说了几句就找理由遁走了。
“你哥哥在那边,他刚才在找你。”邝泉与他耳语,又看向薄飞星,“妈妈在找你。”
薄飞星嗯了声,转头往另一个方向看去,说了句“我过去一会儿”,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眨了下眼与岐玉说:“晚宴之后,你是回学校吗?我们一起?”
“他留在东宫。”
邝泉说。
薄飞星有些遗憾:“好吧。”
岐玉被他搂着,到了宴会厅里的一处小房间。
一路沉默,他们无话可说。
沙发上两个男人正在抽雪茄交谈,见他们出现,都起了身。岐玉坐在哥哥身旁,右手边是太子邝泉,对面是哪个叫李漱蕴的年长政客。
邝泉和李漱蕴说东边的战役,岐闪没有参与话题,而是与自己弟弟问起今晚为什么迟到。
“在休息室睡着了。”
岐玉不打算和他说实话。
“我过几天要到北边去,大概得有一两周不回来,天气转冷,你自己注意。”
岐玉不禁抱怨:“你的工作真的太忙了。”
“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岐闪笑道。
一听他提到工作,岐玉的心脏就怦怦跳。
在太子身边谈这些事,实在刺激。
岐玉知道,他指的是他将参与谋杀太子的意图,这是国王的决定。
但在原著里,这场计划失败了。
似乎是某种警示,右手被握进了微冷的掌心里。
沙发上,邝泉一边与幕僚交谈,一边揉着他的手,倚着靠背,脸上没多少表情,见岐玉回眸看过来,眼眸也微动转向他,问:“觉得无聊?”
与李漱蕴的对话也就此打断,李漱蕴不语,只余光瞥着这位太子“女友”,这件事说得上是王室丑闻了。
他瞥着太子和小男友交握的手,心里也很好奇邝泉如何处理。
“是啊。”
岐玉没好气地说。
“等你和岐卫长聊完,我们回东宫休息。”
“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他顿时警觉。
“……”
沉默。
李漱蕴眼观鼻鼻观口,假装自己是聋子,小情侣吵架没人感兴趣……但他俩的感情还没有破裂?李漱蕴霎时坐立不安了起来,怀疑之前自己说那个秘密纯属多此一举得罪人。
沙发另一端,岐闪一言不发,只微微皱了眉,他本就不喜欢太子邝泉,何况一向都溺爱弟弟。弟弟的疑问没什么问题,太子这么和善的确很少见。
小房间陷入沉默。
良久。
苍白青年静静瞥着那人,不语。
少顷,他垂首点了支雪茄夹在指间,起身说:“我在外面等你。”
这反应本质非常突兀,以至于李漱蕴也惊讶,自然不能在房间里待着了,也马上找了个理由离开。
岐玉:?
不会是躲在门后拿着棒球棍伏击吧?
岐闪不好让太子在外面等太久,与弟弟聊了几句,就让他回东宫。
“与太子的关系,处理不好也没什么关系。”
岐闪最后对他说。
当初婚事下旨时,父母尚在,太子邝泉远在北方,与岐玉没有见过面,之后的几年也是陌生人,彼此都缺乏兴趣,直到今年才有了往来。
但这件婚事不可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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