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然弃了君子礼仪,品行作风。”赵懿轻轻拂了拂苏佑的轮廓,指腹扫过一圈他的下颌,在精致流畅的下颌走向上摸清纤细骨骼,才说:“朕只想在这一件事情上荒唐。”
“你已然疯了。”林端评价,却也看向沉睡的苏佑,指腹在袖中摸索,喉结发紧,心神触动,却再说不出什么反驳训斥的话来。
“你来质问我,究竟是为苏佑打算考虑,顾及他的心绪,还是你醋意横生,难以遏制?”
“国师,你当真清心寡欲,毫无贪婪?”
赵懿质问得直白而肯定,林端对着他,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
倘若他仍是无情无欲的祈国圣子,他定然可以史书工笔,亲笔撰写赵懿行径可恶,谩骂指责,义正言辞。
然而却自己最后还是收了话,凝视良久。
饶是理智清楚明了,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又是何事违背道德礼义,事事克制隐忍,明智识礼。
却不可否认,如果可以,他或许也会走向和赵懿一样的路径,即使背负骂名,遭人唾弃,万劫不复也同样甘之如饴。
像疯子一样对天真的人用尽肮脏手段。
扣住他,哄劝他,用尽手段让他依赖自己。
面对苏佑,似乎所有礼义廉耻,良知品行,迟早都会变成抛掷脑后的消烟散云。
昔日跪在婆娑神女像面前诚心所发的誓言,师父教诲,全都成了一场幻梦,而且他觉得所有苛求断情绝欲皆是谬论,而将这无数个奉身于如此谬论的贤者也是荒芜的前身榜样。
他们在他们的时代没见过苏佑,没遇到这世上最受偏宠,最会勾出人性恶念的人。
他们只是在自己乏善可陈的时期里,遇见了相比于他人而言略微难以克制的事情而已,所以可以在白纸上用字迹坦荡叙述自己令人敬畏的生平。
而他遇见苏佑了,以同先辈一样的祈国圣子的身份。
算是他的祸?还是他的缘?
林端皱眉,收回视线,却是无言开口,满腔质问却变成了无声认同,沉默氛围弥漫牢房中,只有烛火摇曳的轻微刮动声。
最重要的是,是否也会像赵懿一样狼子恶劣心,忽视苏佑意愿和想法,甚至忽视他所谓情动于他人而将人扣在自己的身边?
毫无疑问,他会的。
甚至他发现自己蠢蠢欲动,情不自禁。
荒谬,荒谬!
对于赵懿行径他已然无从责怪,却是从质疑赵懿,转而成了质疑自己。
他踉跄着转身离开,几乎落荒而逃。
牢房里,只有暖色微光晃动,小桌上的吃食残羹殆尽,苏佑睡得昏沉,自己脸上泪痕粘腻,他不舒服,含糊地磨蹭,赵懿垂下头,用袖子沾了水,用力轻柔地给苏佑擦掉眼角的干涸泪痕。
牢房窗外,夜色浓重,露水寒气湿了枝桠绿叶,斗转星移,正是明月当空而亮时。
苏佑第二天一早,被小小窗户外倾斜进来的阳光照见时,才朦胧睁眼醒了过来,牢笼里已然只有他一人,桌面也整洁干净,似乎从未摆放过食物,苏佑还没清醒过来,牢房外有人走进来,狱卒提着食盒走进来,恭敬说道:“苏大人,这是您的早膳,食盒里还有笔墨纸砚,皇上吩咐了,如果您思念家人,可以写家书,属下等人会给您送到府上。”
苏佑愣了愣,很是欣喜于自己可以和苏家人联系,连忙起身跑到小桌前,狱卒退了下去,苏佑打开早点,里面摆放的显然都是皇宫里现做好的,花样款式都是独一无二而苏佑爱吃的,他一边吃早点一边写信,开心地踮脚。
还能通信,至少说明苏家是安全的,不会因为他而拖累太多。
那么他就是被流放,还是被砍头,其实区别也都不大,他的戏份已经快走完了,他分毫不着急,只在家书里问家人情况,劝解兄长父辈不要为自己而担心,对于自己而一字未提。
在大狱的日子虽然没有昭华殿舒坦整洁,但也是衣食无缺,苏佑乐得自在,在大狱里安静等待自己刑判。
但是他却没有按照一般流程被刑部的人审问,倒是天天和狱卒打马吊,被好吃好喝招待着,直到赵懿再一次进了大狱,一进来就激动难耐地将他揽入怀中:“明日就可以让你出去了。”
“什么?”苏佑不明白意思,被人抱得紧,自己难以动弹,只能任由赵懿扣紧,问:“什么意思?”
“朕说过,不会让你有事。”赵懿捏着苏佑的后颈脖,有细小绒毛拂过他的指腹,他丈量着怀里人的身形,兴奋到耳根发红:“你放心,你定不会有事。”
但是却会进入他的怀里。
明日后,苏佑就会是他藏在皇宫里,只属于他的皇后。
苏佑会在封后大典上穿凤袍加冕,和他一起并入史书,从此夫妻一体,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生同床铺,死同墓穴。
赵懿兴奋难当,呼吸也重了。
苏佑被松开,呼吸顺畅了许多,,他以为有事没事就是自己头还在不在的区别,自己对于自己有没有事不是很在意,但是能舒服点还是想要舒服点的:“陛下,如果可以,麻烦把我罚到舒服一点的地方,不要去边缘地带去修缮城池好不好?”
“怎么可能?”赵懿被他逗得好笑,说:“怎么会来所谓的流放一说。”
他根本舍不得。
“那我要被罚什么?”苏佑觉得自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就是给皇帝进贡了美人,虽然最后被留下的人是自己,但横竖心思是有的,从来君王最是多疑,怎么可能会容忍他一颗如此心术不正的臣子?
“明日,你会被关进一个裹着黑布的笼子里,从大狱被拉出去,但是你再次看见光明,一定不是所谓狱卒或者刽子手,站在你面前的一定会是朕。
“那如果是呢?微臣并不相信皇上。”苏佑表示不信,在剧情里他就是被流放了。
“如果不是,那么朕就对天发誓,如果苏佑明日一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朕,朕必然无妻无子,孤苦一生,好不好?”赵懿笑,却心下明了。
如果不是,没有苏佑,他的下场定是如此。
他自己心思闷了一腔恶劣的坏,却不敢对苏佑打草惊蛇,他怕自己会吓走苏佑。
等到日后他将人扣在了皇后位上,用金玉富贵养软了脾性执念,苏佑就定然会落在他的身边,再难逃开。
这新婚第一日,尚衣局数十位匠人编织的正红手工金线镶边大红凤袍,他一定是要亲手从苏佑身上脱下来的他要自己在苏佑身上落下痕迹,,苏佑会从他的皇后到他的妻子,水乳交融,再难分离。
赵懿如此想着,眼神晦暗深重,几乎浓稠如同夜色里难以化开的黑。
苏佑浑然不觉,自己偷偷和系统估算这个世界的积分值。
他快完成任务啦!而且到现在也没发生上个世界那么突兀的意外!他很满意这个世界,并且极其期待自己戏份落幕。
......
一如赵懿所说,苏佑被狱卒带上了蒙上黑布的牢车,苏佑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自己有点害怕,好在四周没有恐怖的声音,也还算撑的过去,他缩在角落,抱着自己团成一团,牢车行驶后,微微的震动从木栏车底传来,车子缓缓动作了,已然要奔赴刑场。
在黑暗里,苏佑听见被黑布外脚步错落,叫卖不止,还有京城话的议论嬉闹声,即使看不见,也能听见一副市井热闹的画面。
苏佑听着,还是觉得不适。
大齐牢车蒙上黑布是为了安抚民生,确保不会引起恐慌或者看好戏的偏颇民绪,也是为了护住罪犯家属的声名,除非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或者山野土匪,公开只会让人拍手叫好。
苏佑觉得还挺人性化,但是自己亲身经历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鬼屋里反省自己过错,视线黑暗里,各种不安全感就像是漏洞一样虚无。
心态还是崩很糟糕,他缩着身体,心里祈祷早点看到赵懿。
黑暗包裹里,车轮一圈圈滚动着,在轻微的发着抖,耳边民声嘈杂忽然慢慢转淡,安静像是缓慢覆盖了上来,车轮转动声逐渐变大,终于直到耳边的嘈杂完全消失,车轮也停了下来,苏佑以为已经到了终点,满心欢喜着等待揭开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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