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之症(16)

　　时间晃晃悠悠地就到了夏天。

　　浅蓝天幕里云懒洋洋的，悠哉悠哉地飘向远方。明明才四月份的天气，就已经热得无厘头了。

　　街边躺着的狗都快被晒化了，树影沉寂，偶尔吹来一阵风，也是热气腾腾的。

　　许弥也穿上了短袖短裤，白细的小腿暴露在空气里，像是一段白生生的藕。

　　他的小说渐入正轨，虽然算不上大火，但已经是他写过的最好的一本了。许弥每天都干劲十足，一早醒来就开始赶稿子，但是他有拖延症，赶到晚上才勉强写完。

　　可能是因为他穿的少，所以陈荒年总是对他动手动脚的，两个人常常一见面就是干柴烈火，往死里折腾。

　　毕竟这时候他们两个都还年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就整天都要捣鼓。

　　许弥玩归玩，闹归闹，他心里还是算着时间呢。上一世他爸死的时间是在六月三号，所以从六月一号开始，他就疯狂给他老爸打电话。

　　因为六月一号是儿童节，他爸还以为他是想要儿童节礼物，就给他转了五十块钱到银行卡。

　　许弥哭笑不得，跟许奇正说：“我不是来要礼物的，我就是告诉你，天气热，开车这些要小心点，别太累了。”

　　“我晓得了。”他爸随口糊弄他，“我开了那么多年车，心里有数的。”

　　可你最后还是出车祸死了呀。

　　许弥眼睛有点涩，苦笑道：“爸，你一定要注意交通安全啊。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儿童节了。”

　　“哎呀，我知道了！不说了啊，我要开车了。”他爸挂断了电话。

　　他重生以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许奇正。他爸上辈子忙碌一生，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就稀里糊涂地死在车祸里。许弥希望他爸好好活着，他还没来得及尽孝，不想让爸爸离世。

　　六月三号还没到来，许弥就开始提心吊胆了。他整夜都睡不着，在陈荒年怀里翻来覆去地打滚，不安地问：“要是我爸真的出车祸了怎么办？要不然我去找他吧，或者我们找个理由让他六月三号那天不要开车？”

　　陈荒年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光滑的后背，两个人刚刚才做了一次，身上都有点薄汗，摸起来有点粘腻，哑声道：“你已经尽力了。这几天多打几个电话，别让他掉以轻心就好了。”

　　许弥说：“我还是担心出意外。”

　　陈荒年眼神晦暗不清，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味深长道：“放心，他不会出车祸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许弥抬起头看他时，他已经把笑意收敛了，换上了一副温柔又担忧的神色，仿佛真的在为这件事情苦恼。

　　陈荒年低头吻上他的嘴唇，唇齿相依，“宝宝，你都这么努力了，他肯定不会有事的。别想那么多，好好睡觉，好不好？”

　　许弥怎么睡得着呀，一张小脸皱成苦瓜了，“可我真的担心，我……”

　　“别想了。快睡觉。”天气热，陈荒年抱着他，两个人都不太舒服。现在还没安装空调，陈荒年爬起来去把电扇打开了。

　　许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就是不肯睡觉。

　　陈荒年见他不睡，也不惯着他，直接把他压了。

　　折腾到后半夜，许弥累的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可是天刚刚亮，他又从睡梦中惊醒，满天大汗。

　　他做噩梦了，梦到他爸死了。

　　陈荒年被他吵醒了，一只手就握住了他的腰，很霸道地把他重新拉回怀里，沙哑着嗓子说：“老婆，乖一点，好好睡觉。”

　　这样艰难地熬到了六月三号，许弥从早上开始就坐立不安，他给许奇正打了近十个电话，都是叫他开车小心。许奇正被他烦得不行，让他不要打来了。

　　陈荒年知道他害怕，特意请了假，一整天都待在家里陪着他。

　　许弥不停地发抖，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陈荒年拍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慰他，但是效果甚微。

　　到了下午，许弥给许奇正打了电话。

　　许奇正还是接了，只是口气不太好：“你今天怎么回事？是不是缺钱了？还是你想清楚了，要跟那个小子分手？”

　　听见他的声音，许弥舒了口气：“爸，你在开车吗？”

　　“今天的货送到了。现在在休息。”许奇正上一世的死亡时间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现在已经到了五点了，他没有死。

　　许弥热泪盈眶，说话都是颤抖的：“那就好，那就好。”

　　听出他的哭腔，许奇正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阿弥，他是不是真的对你不好？对你不好就回家吧，爸回来看你。”

　　“不是啦！”许弥又哭又笑的，“他对我很好，我就是最近新闻看多了，老是看见车祸，怕你出事，才给你打电话。”

　　“真的？”许奇正还是半信半疑的，他对这两个孩子的感情没有信心，“那你们是不是没钱了？爸转点钱给你？”

　　“我们不缺钱。爸，我最近开始写小说了，上个月稿费都有几千呢。”许弥眼眶红了，他为自己救下了老爸而感到自豪，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几千块钱，你就高兴成这样？”许奇正哼了一声，“不说了，爸要去帮忙卸货了。有事再跟我打电话。”

　　“嗯。”

　　挂断电话，许弥哇哇地哭起来，扑进陈荒年怀里，抽泣着说：“太好啦！我爸没死！我成功了！”

　　陈荒年揉着他的头发，垂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可他的眼底，却弥漫着一片冰凉。

　　他可不希望许奇正活下来。许奇正在许弥心里占据了好大一块位置，像是毒瘤一样，怎么也割舍不掉。而且，许奇正还给了许弥依赖感。

　　许弥身边只要有他一个人就好了，为什么要有许奇正？就算许奇正是许弥亲爹也不行。

　　上辈子是因为许奇正死的早，否则许奇正一定就会死在他的手下。

　　许弥只能依赖他。

　　但是没关系，许奇正不会存在很久的。许弥身边的所有人都会离去，最终只剩下他。到最后，许弥还是只能依赖他一个。

　　许弥哭得像只小兔子：“老公，我爸活下来了！我好高兴！”

　　他眷恋地把脑袋靠在陈荒年的胸膛，“谢谢你陪我。我今天真的好怕，还好你陪着我，不然我肯定会崩溃的。”

　　“老公最爱你了，当然会陪着你。”陈荒年笑盈盈地说，“既然你爸没事了，那老公请你吃大餐。我们今天去餐馆吃饭。”

　　他如果想要伪装，许弥是怎么也看不透他的。他大多数时候是懒得骗许弥，因为他不耍心机，许弥也会上当。

　　但这件事不一般。

　　许奇正死了，许弥一定会发疯一段时间的。他不能把自己的高兴写在脸上，让许弥瞧出不对劲儿就完了。

　　所以陈荒年控制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真的带着许弥去餐馆吃了一顿大餐。他从头到尾都像是真心祝福一样，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顿饭，可不是为了庆祝许奇正活下来了。

　　而是给许奇正送行。

　　他在等待最后一击的到来。

 

第15章 控制

　　这天夜里，许弥因为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他酒量差，没喝多少就醉得不行了，一直说着胡话，“陈荒年，我救了我爸！我……我成功了！哈哈哈，我爸没事！”

　　陈荒年肩膀上搭着他的手，见他走路东倒西歪的，就用一只手搂着他的腰，防止他摔跤，微笑道：“你喝醉了。”

　　“我高兴！就要喝！”

　　“你这点酒量，能喝多少？”陈荒年无奈地瞥他一眼，“以后我不在，不能喝酒。”

　　“今天你陪着我，我才喝的嘛……”许弥真的醉了，说话黏黏糊糊地，他甚至不在意这是在大街上，就踮起脚去亲陈荒年，带着一股子酒味。

　　陈荒年被他亲了一下脸，呼吸一重：“宝宝……”

　　结果许弥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他怀里，呼呼大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