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二人救命之恩!”范理端起酒杯敬道。
“不足挂齿。”宋清不得不回敬。
到场的富商都是人精,瞧瞧孙县令面色,再琢磨琢磨,便按座次自行介绍。
“范公子不远万里来到宁阳县,可得尝尝宁阳县山八珍!”说话的人是城东李老爷,就坐在范理左手边。
李老爷家里是专门倒卖山货的,先前白溪村的菌干大部分都被他收了,之后去宜州走一趟商小赚了一笔。
见这姓李的竟然夹带私货,下一个介绍的黄老板也道:“范公子在京城什么没见过?要我说还是瞧瞧我们黄家的绸缎,是用小宋老板琢磨的纺织机纺的,那质量啊,是这个!”
黄老板竖了个大拇指,既推了自家生意,又捧了宋清一把。
染坊的徐老板坐在宋清右手边,见老对头这般说话,当即不服道:“绸缎数量自然要看黄老板家,可花色还是要看我李家!”
“徐老板说得有理。”孙淑一不知抽什么风,忽然开口帮腔,“徐老板家绸子有三十二个原色,间色更是不知凡几,家母都说在京里可没这么多色。”
“哪里哪里!”徐老板谦虚起来,掩不住目中的骄傲之色。
黄老板就不高兴了,拉着脸抿了口茶水。
两家做的都是绸缎生意,黄家织布起家,李家染布起家。现在黄老板家自然也有染布的工序,虽然只有十八原色,不过周边几个县镇的人家大多买不起花哨的布料,这点在以前便算不上短板。
可要是出了这小地方又不同了,给达官贵人用的料子,自然是怎么好看怎么来。
“晚辈过几日必定登门拜访。”范理气度出众,待人接物也周到,在座不管是做什么生意的、生意做得大还是小,都能跟他谈上两句。
一屋子人你来我往间,酒楼陆陆续续开始上菜了。
宋清和沈之洲就跟在孙淑一后面动筷了。
唯一需要操心的菌干都出给李老板家了,两人这一趟就是单纯来吃席,便没太注意席间众人又说了些什么。
孙淑一早先已经和范理通过气,哪家做的什么营生、捐了多少银子修路他都知道,她的打算范理也清楚,这会儿她只需专心吃饭,时不时分一耳朵听听谈到哪儿了。
“沈夫子你尝尝这道酒酿鸭,是酒楼掌勺去跟家母学的,本官尝着也学了个七八分。”孙淑一忽然压低声音招呼沈之洲。
沈之洲诧异地看看孙淑一。两人私底下虽然互相看过几次文章,却没熟稔到这地步的。
“味道很好,若是老夫人亲手做的,必然更是鲜香。”
“那本官就替家母承了沈夫子的夸赞了。”语毕,孙淑一话锋一转,“上次在沈夫子家乔迁宴上吃到的才叫美味,教本官至今念念不忘。”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之洲含蓄地笑笑,没接话。
不过有没有人接话都不影响孙淑一发挥,她接着道:“听说宋先生还会做果子味儿的饴糖?”
听了这话,沈之洲侧目瞧了宋清一眼。
宋清刚好夹了一块蘑菇酿肉在沈之洲碗里,撞上沈之洲的目光,疑惑地挑挑眉头。
没向宋清作出解释,沈之洲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问道:“不知孙县令是在哪里听说的?”
“前几日去东花厅的时候得了一块糖。”孙淑一也没隐瞒。
沈之洲很快想通了。
前几日他刚奖励了小水一块小兔软糖。
小水现在跟着他阿爹住在东花厅,往日得了什么好吃的都会带回去给他阿爹尝尝,估摸着是恰好碰上了。
只是孙淑一既然知道是宋清做的,还问他做什么?直接问宋清不就好了?
腾不出手来,沈之洲借着桌布的遮掩,愤愤地踢了踢宋清的鞋帮子。
“怎么了?”宋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之洲又不多说,只面向孙淑一说着什么。
孙淑一瞧见宋清看过去的目光,微笑点头示意。
然后宋清无辜的鞋帮子又挨了一下。
宋清一时只觉比窦娥还冤枉,他分明什么都没做。于是大掌覆在沈之洲不安分的腿上,摩挲两下这腿就没了动静。
桌下的波诡云谲孙淑一全然不知,还在低声和沈之洲说话。
“本官和范理想建一个制糖作坊,不知道沈夫子愿不愿意?”
这话问得奇怪,多半是知道糖是宋清专门给他做的了。
见沈之洲不说话,孙淑一又道:“沈夫子放心,若是赔了就算本官和范理的,若是赚了就按三人——按四人分成。”
不知想到什么,孙淑一改了口,把沈之洲夫夫俩分开来。
“这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沈之洲先给个托辞含糊过去。
“不碍事,沈夫子尽可以回去和宋先生商量了,本官等你们答复。”
制糖作坊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席上推杯换盏的众人也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宴席结束后,沈之洲要回去给孩子们上学,宋清得回去把田里的稻子给割了,于是这事儿只能再推到夜里,等两人都忙完了回家再说。
王兴礼、张升两家插秧都早,前几日也已经割完稻子。知道宋清这日要割稻子,都带上磨得锃光瓦亮的镰刀来帮忙。
三人割了一早,宋清才洗了澡换了衣服去城里,接沈之洲去吃席。
因着走时嘱咐过两人下午晚几刻钟再来田里,下午宋清到地里的时候,两人也才刚到不久,堪堪割了几把稻子。
“小宋这稻子长得好啊!”张升割了一大把稻子拿在手里,抽出一两根来绑好,担在剩在田里的稻桩上。
村里人习惯是割了稻子后先在地里晒两三天,等干了之后再背回去打。
新房只占了半亩宅地,剩下半亩修得平平整整,还铺了地砖、请人在中间做了个巨大的石磨。
故而稻子割好之后直接背回去,铺在坝子里晒,晒好了运来脱粒机,立时就能脱粒,一道就用了石磨去壳。
王兴义割完一把,直起腰来,接过张升话头:“可不?我瞧着一亩能有六七石!”
就这他还说得保守了,不敢往多了说。他们田里也管得好,收成最好的时候一亩却也收不到四石啊。
“我这个稻子主要还是种子好。”宋清将沉甸甸的稻子装进背篓里,一把叠着一把,叠满了又在顶上绕着叠一圈。
“等明年,各个村镇都能带上自家留的稻种,拿去县衙里换这个稻种。一斤换一斤,产量得翻三番!”
“当真?”两人径直停下动作,直起身面面相觑。
随即想到小宋在衙门做的就是农事官,再说以小宋的性格,是断然不会拿这事儿开玩笑的。
宋清跳下田埂,调了调背带挎上双肩,猛一使劲就把满满一背稻子背了起来,“自然当真!还有麦子、小米、大豆……都能换!”
“麦子大豆也是这个产量?”这下两人静不下心割稻了,提着镰刀跟在宋清身后,又着急又期待地问道。
“那是自然!”
现在麦子和大豆的产量还比不上稻子,又卖不上价钱,要不是旱地种不了稻子,没哪家愿意种。
若是产量上来了,谁家不是欢欢喜喜的?
“要说产量,还得看土豆和红薯,玉米也不差。从今年腊月开始,这些都能在官府换,不过现在还没商量好要怎么换。”
“那今年多的稻子我家就不卖了,都留着换新种子!”王兴义当即决定道。
春耕的时候,这几样作物宋清都给了他一些,他自然知道这些的产量如何,是一个比一个高产。
说不定到明年,自家就顿顿吃得上干米饭,有余粮了还能养几头猪,养几只鸡鸭。
两人跟在宋清身后,一路走一路问,直到宋清把背上的稻子倒在地砖上,才反应过来竟是空着手走了这么长一段路。
当即看着彼此大笑起来,三人又麻溜儿地回去割剩下的稻子。
三亩田的稻子,要是宋清一个人的话得割三四天,有两个帮手一天就割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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