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自言正好说得嘴巴发干。
凉茶就是普通的白凉水加茶叶。
只是不知道用的什么茶叶,带一点清甜和柠檬香。
热天喝一口这个凉茶,确实能消火气。
又过了一刻钟。
方才追着交税大伯跑去的几个人,纷纷一个接一个地跑回来,大喊大叫。
“对了,都对了!”
“老大哥的税款全对了!”
最前面的年轻人跑得气喘吁吁。
刘老翁忙不迭递上一碗凉茶。
年轻人用凉茶浇灭身上的热流,喘着气说,“我们,我们到了民税课司,老大哥说要交税,而且是半年的税额,民税课司的四个人拿着算盘出来,他们算了一遍官府登记的账目,又算了一遍老大哥拿去的那份账目,结果发现两份账目对不起来!”
“再加上那户人家给的账目,三份账目,全都对不起来。”
“最后民税课司的人叫来两个人,六个人一起算,终于算明白,是……是这位周兄弟的账目,是对的。竟然是官府在登记的时候,少记了一份木材损耗,这才算错了最后的数额!”
说完这一堆话,年轻人累得差点晕过去。
幸好旁边的人扶住他。
还不等年轻人出言感谢,那位扶着他的人立马把他往后一推,三两步跑到周自言面前,对周自言大行夸赞之意,“兄弟,你真是神了!”
真算准了?没骗人?
没骗人!
这后生真的全都算对了!
还在等待的民众一哄而上。
把周自言包在中间,七嘴八舌。
“后生后生,我们巷今年要搬迁,推官挨家挨户的来算地面大小和税收补贴,但我们巷子里没几个读过书的人,后生你看看能不能来帮帮忙?”
“俺家也有税款要算哩!后生,先算俺家的,俺位置靠前!”
不认识字,问问周围上过识字班的小孩也能知道大体意思。
但这算术就不一样了!
若没正经学过算数原理,那可能连需要算数的地方都看不懂。
谁家都有个需要算术的时候。
读书认字的读书人很多,懂算术的读书人也很多,可既能读书认字又能算术的读书人就不多了。
更别说这样算的又快又准,收费还不贵的读书人。
这要是错过了,那可真是亏了!
被推开后又被人潮拥出去的年轻人一脸懵,“……”
好歹也是第一个回来传消息的人呀。
他就这般不重要么!
不管了!
年轻人也费劲混进队伍里,挤在周自言面前,大声问他,“周兄弟,周兄弟,民税课司那么多税收条目,你是怎么背过的?你们读书人都要背这些吗?”
他家也交税。
每次收税都有税官捧着一个小册子,对他家里念出一条一条税收条例。
这个这个算税,那个那个也算税。
虽然最后收的钱并不多。
可林林总总都要有十几条税收条例了。
他们家是一条都听不懂,只知道最后拿钱便是。
难不成读书的时候,书院还教这些大庆律文吗?
可他之前见过的读书人,都不知道这些啊!
周自言摸摸鼻尖。
大庆选官其中一条便是考察学子对大庆律文的了解程度。
他干了七年朝廷官员,能不知道这大庆朝的税收条例吗?
别说税收的律文了,刑罚律文他也倒背如流。
不过这马鸣沟的官府倒是清正,没有仗势欺人,来年考核的时候可以记上一……
周自言愣住。
他分明已经辞官了,竟然还在习惯性地,想官员考核的问题。
第17章
大家越来越沸腾。
宋卫风不得不站起来制止,“大家不要拥挤,不要拥挤!容易踩伤,得不偿失、得不偿失啊!”
正当一片慌乱时。
斜前方走过来几位穿着蓝白色学士服的读书人,全都惊讶地看着宋卫风。
“宋卫风?果然是你在书院门口闹事!”
“闹事?什么闹事?”宋卫风皱起眉头。
为首的学生疾言厉色,一上来便指责宋卫风不知礼数,“你无故聚集这么多百姓,在书院门口闹得沸沸扬扬,不是闹事是什么?书院是学习圣贤学问的清净之地,不是让你争吵喧闹的市场!”
周自言顺声看去。
他见过不讲理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
宋卫风总共说了到半句话,这就给人定罪了?
“谢金玉,你莫要血口喷人。”宋卫风一听这话,脾气上头,气得两手握拳,又松开,“我不过是在为几位老人代写书信,何时争吵喧哗了!”
“此情此景,你还要狡辩?”名为谢金玉的书生两手抱臂,目无下尘的姿态傲慢惹人厌烦。
“代写书信何至于围拢这么多百姓?大家都聚集在一处,喧哗吵闹的声音都传到书院里了,我等便是奉新掌院的命令出来处理这件事的。”
跟在谢金玉身后的人纷纷为谢金玉帮腔。
“就是就是,宋卫风,你太不知礼数了。”
“聚众喧哗,哪还有读书人的气度。”
“宋卫风,你回家休息了这些天,难道已经将学过的东西都忘记了吗?”
围在宋卫风身边的人听了这话,不自觉散开。
害怕自己真的是在‘聚众喧哗’影响书院读书。
宋卫风恶狠狠地挽起袖子,“谢金玉,逞一时口舌之快又如何?还想再被打一顿吗?”
得尽快让谢金玉等人离开这里。
他自己倒还好,可周大哥作为教书先生,不能被别人看笑话。
谢金玉一看宋卫风的动作,本能地捂住右脸,往后退一步。
显然已经被宋卫风揍出了阴影。
但与之相对的,是更深的恨意。
就是宋卫风那几拳,让他在同窗里丢尽了名声。
这口气他如何都咽不下去,今儿一定要让宋卫风尝尝丢人的滋味才行!
“宋卫风,你不过一介没有功名的白身,怎么敢为他人代写书信?若是有什么错处,岂不是丢我们马鸣书院的脸?”
谢金玉一声落下,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道:“方才我好像还听到了什么算术,宋卫风,你忘了你的算术成绩只是丙级吗?你怎敢在此帮他人算术!”
“若是耽误了百姓的生意,让他们惹上麻烦,你担待得起吗?”
周自言看明白了。
这个叫谢金玉的书生,就是和宋卫风不对付的那个人。
谢金玉倒是相貌堂堂,五官端正,人也长得人高马大的。
只是人如其名。
腰挂镶金,玉冠扎发,硬是在朴素干净的学士服上搞出一点‘穿金戴银’的样子。
反倒没有读书人的那股至纯之气。
刘老翁正好站在周自言身前,周自言拍拍刘老翁的肩膀,借走他肩膀上的白巾。
蒙住自己的鼻根以下,只露出一双闪着精明的眼睛。
“咳咳。”周自言清了清嗓子道,“马鸣书院的学子,我且问你们,这里这么多长辈老人,不知道什么是‘尊长前,声要低’吗?”
宋卫风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到一个蒙面人在冲他眨眼。
周大哥这是要做什么呀!
谢金玉听到这么奇怪的声音,垫脚探寻声音的来源,“谁,是谁在说话,畏畏缩缩,为何不敢出来正面对峙!”
周自言背着手,“一帮连《弟子规》都不记得的书生,有什么好对峙的!”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就是马鸣书院的学生?
竟然像市井泼皮一样胡言乱语,仗势欺人。
宋卫风旁边的老人悄悄点了宋卫风一下,“后生,那‘尊长前,声要低’,是何意思啊?”
周自言听到老人的询问,故意高声解释:“老翁,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在面对长辈的时候,声音要低,不能吓着老人,这可是《弟子规》里的话。我本以为书院的学子应该牢记自己学过的知识,现在看来,眼前这帮书生已经把《弟子规》学到的东西都忘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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