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国子监已经留任一年了,因着翰林院的工作,这一年里,他只在国子监任教五经讲解。
现在乡试已结,会试还早,翰林院的事情也已经重新上手,周自言终于空余出大批时间,来进行他想要的讲学。
正正好,还能赶上教授宋卫风他们,不可谓不是缘分。
于是周自言耗费三天时间,整理出一份新式课表,交到郑祭酒手上。
郑祭酒看着手上的课表,眉毛拧到一起,“天文,算术,还有农桑,老夫都理解。这个地理与政治是什么?四书五经里有这些内容么?”
这个周自言,怎么净弄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出来!
“书里说的天圆地方,山河密林,这些都算地理。”周自言道,“至于政治么……我想用来讲一讲朝廷上的一些国策和理论。”
“这帮学子纵然在国子监读书,日后总是要入朝为官的。提前了解一些先行的政策制度,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坏处。”
“你要讲国策?你不要命了你?”郑祭酒赶紧捂住周自言的嘴巴,害怕隔墙有耳,“你怎么敢在课堂上讲这些东西,你不知道那些监生背后都坐着谁么?”
“我知道啊,不就是我天天在金銮殿见到的那些同僚。”周自言拉下郑祭酒的手,笑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征得陛下同意,只要你也同意,那我便可以试验一下。”
郑祭酒怕了周自言了,“我是真害怕你哪句话没说到,然后又被人参到陛下面前。”
“放心,我有数。”周自言让郑祭酒放心。
周自言都这么保证了,那郑祭酒还能说什么?
由着周自言来吧!
只要周自言不把国子监折腾没,那就随便他!
不过郑祭酒也和周自言说好了,若是惹出乱子,就要立刻停课。
周自言同意了。
定好全部课程后,国子监便放出话来,他们国子监的周博士要开新课程了。
天文课?讲!
算术课,讲!
还有农桑、制造……能想到的,周自言全都写了下来。
反正他有自己的小办法,不怕课程太多顾不过来。
这些课程,监生们勉强还能看懂。
可后面的地理与政治,他们发出和郑祭酒一样的问号。
这是什么啊?
但是国子监没有给他们答案。
不过监生们已经升起无限期待。
而此时的周自言,正在他的讲堂里,帮顾大望整理衣袖。
是的,说到地理,那就不得不把顾大望这位大人拉出来。
还有谁,能比掌管大庆所有商道马匹驿站的,顾大人更懂地理呢?
所以周自言提前约好了顾大望的时间。
顾大望一口答应,并要求周自言保密,不能让顾司文那小子知道。
“……”周自言觉得顾大望有点幼稚,但他也想看看顾司文看到自己爹出现在课堂上时,会是什么模样。
“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样玩心重!”
顾大望对周自言指指点点。
到了上课这天,顾大望特意换上他款式最简单,但做工最好的一件衣裳,还专门带上圆顶黑帽,敷面,修眉鬓。
相比顾大望,周自言就随意许多。
回到国子监的周自言卸下乌纱帽,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头发便成了。
“顾大望,你用得着……这么……”面对‘盛装打扮’的顾大人,周自言没办法找到一个词汇来形容。
“见监生,当正衣冠。”顾大望不指望这个整日被林相公骂的周自言,能明白什么是‘正衣冠’,“快快,监生们到了没?咱们什么时候上课?”
“你急什么!”周自言让顾大望去旁边假山后坐好,“等我叫你的时候你再出来。”
顾大望甩甩大袖子,“我这不是紧张么,当了这么多年学子,还从未站到这讲堂之上过。还是给国子监的监生们上课,周弟,还是你有想法。”
居然敢请当朝大人来国子监上课,这搁以前,谁敢想啊!
也就是深得陛下喜爱的周弟能办的出来吧!
周自言挑眉,低头一笑。
没错,这就是他的小办法——请外援。
正如讲地理,需要请顾大人出山一样。
论天文,再好的夫子也比不过钦天监的大人。
论农桑,谁能比工部下的督水司与屯田司能懂?
给这些监生讲课,都不需要让那些核心大臣出面,只需要一位小小的闲职官员,就足够让监生们窥探一二做官的辛劳。
正好他和那些大臣们有一点交情,在他们不忙的时候,叫来讲讲课还是可以做到的。
周自言刚放好桌案上的东西,讲堂外就有熙熙攘攘的声音传来。
“你快点!等去晚了咱们没有好位置了!”
“快快,我听说今日那些游学的学子也要来听课,咱们得快些,不然真没有位置了!”
“什么?!还有人要来抢?不成,快跑快跑!”
之前周自言上课风趣幽默,总是天南海北讲一通,最后还能扯到今日上课的内容。
让监生们在学习的途中,还拓展自己的视野。
现在周自言已经成为整个国子监最受欢迎的博士。
众多监生每天最喜欢上的,便是周自言的课。
所以周自言每次上课都是堂堂坐满。
好些学子赶不上好位置,宁愿站在门外,也要拿笔拿纸来听课。
今天又是新课程第一天试讲,怎能不来抢位置!
几位监生你拥我挤,直直撞进周自言的讲堂。
由顾司文和文昭打头,宋豆丁他们紧随其后。
最后是宋卫风。
前面几人跑得气喘吁吁,唯有宋卫风佁然不动,宛如闲庭信步。
和宋卫风这个练家子相比,这些监生还是差点身体体魄。
“……咳。”周自言清咳。
所有人互相戳闹,原地站好,再拱手作揖,“周博士好!”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完全熟悉。
就像周自言和辜鸿文,姜南杏他们当年那般,每日上课下课一起走,俨然已经成为感情深厚的友人。
周自言照着他们一人来了一个脑崩,才道:“去坐下吧。”
随后,又有几波人跑着过来上课。
周自言所在的讲堂,是一个四面无门窗的四柱单檐四角亭。
地处在国子监最大的花园右侧,若是亭内坐不下,其他监生也可以坐在花园中,反正一样能听清周自言在说什么。
到了打钟那一刻,周自言又看到一波人正往他们这而来。
为首的两个人,正是穿着公服林相公和辜鸿文。
他们引着身后的游学队伍走过来。
辜鸿文走到周自言身前,小声道:“他们听说咱们这有什么地理课,天文课,非要过来一探究竟。我瞧着他们的样子,似乎来者不善,可能要挑点事情。”
“陛下已经准许了,还说你正常上课便好,不用顾忌他们。你自己拿主意吧。”
“行,我知道了。”周自言对上那些学子们的面孔,道,“自己找位置坐下。”
随着学子们一个个插空坐好,周自言发现只有他们,并没有那几位随行的夫子。
“你们的夫子呢?没有跟来吗?”
坐在最前方的一名女学子站起来,眼明厚唇,她扎着一根粗粗的麻花辫,麻花辫上还绑着一些白色的丝绢七瓣白花。
她右手放于左胸前,含起下颌,道:“周博士,我们的老师正在在与你们的祭酒大人交谈。”
周自言看到这名女学子行礼的姿势,笑道:“你是来自西北部族巴赫族的学子么?”
女学子没想到这位周博士竟然知道她的部族,她愣了一下,“巴赫族只是一个小小的部族,周博士知道我们巴赫族?”
周自言摆手,让女学子坐下,随口道:“略知一二,巴赫在西北方向,虽然人少,但是擅养牛羊,信奉纳希神女。听说巴赫族人人人都懂骑马射箭,能在烈马上百步穿杨。若我没有看错,你头发上绑的白色花朵,也是巴赫的族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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