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接触夷草诱发的症状,跟自己当时饮下马酒时的不适都一一对上了,谢见君心情复杂,“那若是长期吸食呢?”他继续追问。
“这东西上瘾,吸得多了,自然就离不开了...”药童摊手,满脸无奈道:“一旦上瘾,每日所吸食的剂量需要逐渐加大,才能保其成效,否则这人便会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长此以往,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但真到了那一步,就只剩下等死这条路了。”
一语话毕,窝棚中忽而钻出个年长些的汉子,冷着脸冲他呵斥道:“快些闭嘴!被人听了去,你不要命了?!”
药童脸色一变,登时捂住嘴后退两步,转身就猫进了窝棚里。
“不管你们来干什么,赶紧走!别到处瞎打听,给自己找麻烦!”那年长汉子显然没有药童好糊弄,朝着谢见君三人丢下句话后,也回了窝棚。
适逢有牧民前来看病,谢见君担心他三人引起不必要的注目,加之还得在日暮前赶回黄杨县,不得不先行离开。
往后几日,他又去了一趟狄历部落,一回生二回熟,他直接摸去了“大烟馆”,照旧用的是自己行商的商人身份,借口还是互市通商倒腾干货。
但是这回打听来的消息,可比初次更令人震惊。
旗黑每年都会从大烟馆征收高额的赋税,用来养自己的军队。
他知道这夷草膏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方面舍不得钱袋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纵容这东西在部落中盛行,一方面又严令禁止军队里的士兵,以及部落中的青壮年吸食此物,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身为一个部落的首领,居然会心安理得地吸自己子民的血。”七皇子得知了此事后,摇摇头,唏嘘不已。
“殿下,您再看看这个。”谢见君从袖口处掏出好不容易搞到的夷草膏,双手呈到七皇子面前。
小少年被呛得蹙了蹙眉头,疑惑道:“谢卿,这夷草膏的香味,孤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他一面努力地回忆着,一面嘴里嘀嘀咕咕地嘟囔着,“在哪儿呢?究竟在哪儿?”
“殿下不急,此等重要的事情,您慢慢想。”谢见君心知肚明,但没有催促,只摩挲着手边上的小白瓷瓶,那里面装的是太医前段时间给他开的用作活血散寒的药丸。
七皇子正满脑门子发愁,余光中扫到那瓷瓶,登时回过神来,“孤想到了!”
紧接着他脸色巨变,好似回忆起什么恐怖的事情,犹犹豫豫地没把话接下去。
“殿下既是知晓,不妨先将互市妥善安置好,回上京再从长计议,左右狄历部落归顺称臣一事儿,还须得向陛下如实禀报。”谢见君在一旁体贴道。
“只是不知...”他话锋一转,面露为难之意,“不知陛下如今龙体是否康健。”
说完,他笼袖拱了拱手便要退下。
“等等,谢卿!”七皇子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袖,“孤、孤想起来了,父皇每日所食的丹药中就有这股子独特的异香.....”
第260章
“殿下, 您莫不是记错了吧?”谢见君故作惊讶地压低声音道,“此等秽乱之物怎会出现在上京?还是陛下身边?”
“孤不会记错的!”越是被怀疑,七皇子越是坚定, “有几回, 孤去给父皇请安, 国师派内侍送去的丹药中都含有这异香, 这香味独特, 孤之前从未闻到过, 遂对其格外有印象!”
谢见君安静听着也不接茬,他有心要引导让此事水落石出,自然得让小少年把话都说完。
“谢卿,孤记得你之前说夷草有安神镇痛之效?”七皇子想起什么来,便说什么, 得来谢见君点头应准后,他自顾自地说:“父皇宵衣旰食, 日理万机, 一直有偏头疼和寝食难眠的毛病, 但自打吃了那国师进奉丹药后, 父皇的这些老毛病就很少再犯了,如今想来应就是夷草作祟的缘故,只是正如你所说的那般,父皇服用了这么长时间, 恐怕中毒已久....没准这回生病,也是跟这个有关系呢?不行,孤得写信告知太子哥哥!”
他少有地雷厉风行, 因着此次是与谢见君密谈,身边没有留服侍的内侍, 他便招手让谢见君研磨。
谢见君顺从地帮他铺好纸后,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殿下,那狄历部落归顺一事,又该如何处置?萨尔其满尚且在等咱们的答复呢。”
七皇子提笔的手一顿,须臾缓缓开口道:“孤幼时得太子哥哥教导,提到熹和属国时,太子哥哥曾言历代帝王,多是好大喜功,为贪慕虚名,枉顾百姓生死开疆扩土,以图疆土辽阔。”
“但诸如狄历部落此等小国,若归顺我朝,不仅事事都需要我朝扶持,还得在其遇难时,跋山涉水前往发兵营救,如此劳师动众,劳民伤财,百害而无一利。”
“殿下所言极是...”谢见君附和道。先前,萨尔其满前来出使,狮子大开口想让熹和派农户前去教授耕种粮食,他便觉得不妥,知道夷草膏此事之后,更是认为狄历部落不能相与,否则这等害人之物流入熹和,必有损熹和之国运。
“孤现在就奏明父皇,告知实情,想必父皇治国安邦,知人善任,自当不愿留有后患,但...”七皇子犹自说着,自个儿却又顿住了。
他看向檀木盒中的夷草膏,半晌道:“方才说父皇的丹药中有夷草膏是孤的一面之词,未曾与之佐证,孤还是先让太子哥哥寻时机证实了此事不假,再禀告也不迟。”
谢见君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这朝中谁人不知,太子与三皇子各自划地为营多年,彼此不对付,那供奉丹药的国师,是三皇子找来给崇文帝治病的,必定早已经投诚到其麾下,为其做事,没准在丹药中掺杂夷草膏就是得了授意,妄图以此来控制崇文帝呢。
倘若通过夷草膏,扳倒国师,连带着重创三皇子,这睿王在太子那儿可就立大功了。
大抵小少年也是心里自个儿盘算过的,他神情格外得轻松,将两封书信递交给谢见君时,眸光都微微泛着光。
“谢卿,等等...”眼看着谢见君要出门,他又忽而出声,似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张手拦住了去路,“谢卿,孤、孤以为此事不宜泄露先机,以免打草惊蛇,你觉得如何?”
谢见君被问得一怔,回过神来笑了笑,“微臣谨遵殿下吩咐。”
因着担心使团中人多嘴杂,他头一回从狄历部落归来时,便仔细叮嘱了宗哲和宋沅礼,这若被有心之人提早通风报信给了三皇子,他们来来回回就算是白折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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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春休,上京城中细雨绵绵,从早起便淅淅沥沥的,师文宣闲坐于廊间的摇椅上,满树梨花簌簌,如雪娇韵,脉脉含香随风起,吹动着整个院中芬芳馥郁。
秦师爷无暇欣赏盛景,他快步穿行过庭院,将一纸书信奉上,“老爷,小谢大人又传信来了。”
闲情逸致被搅扰,师文宣无奈地接过书信,“一准又是来问云胡安,这小子出门在外只惦记着他夫人....”他笑眯眯地打趣,上手挑开封缄的火漆。
“老爷,小谢大人恐有要事相商,这信是由持令牌的信使加急送来的。”秦师爷神色凛然,与此同时他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小盒,“信使还说,谢大人请您务必打开此物瞧瞧。”
一听是持令牌的信使,师文宣敛起了面上的笑意,赶忙拆开信封,须臾,他沉下脸,一巴掌重重地扣在摇椅的扶柄上。
“老爷,可是发生了何事?”秦师爷显然没料到事情发展这般严重,他战战兢兢地发问。
“快些让府里人备马,老夫即刻要入东宫,面见太子殿下。”师文宣说着,已经起身要回屋更衣,余光中瞥见秦师爷还端着檀木盒子,他打开来看,果真是一枚溢着异香的黒褐团子,想来应就是谢见君在信中提到,能致人上瘾的夷草膏。
不仅如此,谢见君还言,提及这夷草膏,七皇子回忆起曾在国师进奉给崇文帝的丹药中闻到过相同的味道,遂此番来信,便是想请他前去证实这丹药是否存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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