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好,猫也好。
总有东西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只要他稍不注意,他就从他指尖溜走。
他总是抓不住他。
姜珩还在跟三花告别,脑袋忽然被一只手强制扭了回来。
男人眼眸漆黑,深得像是能吸进一切东西,里面盛着过于浓烈的情绪。
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他一个人呢?
陆沂川的指尖擦过那双圆溜溜的猫眼,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只剩温和。
“不要一声不吭出来玩,我会担心的。”
姜珩靠在他怀里,嗅着他衣袖上咖啡的苦涩气息。
【可是我之前都是这么出来玩的呀。】
怎么忽然关心起他的安全来?
想来想去,姜珩以为还是男生的事在作祟。
【放心啦,我又没有那么笨,好人坏人我还是分得清的。】
陆沂川没说话,走了会,他停在树下,很突兀地开口。
“对不起。”
姜珩愣住了。
“喵呜?”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我把我的猫丢了,让他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的苦。
陆沂川在心底这么说。
他明明就去过那里,同他淋了一场雨,呼吸着同一个地方的空气,可就因为一个转身,他就和他错过。
迟来的后悔席卷着陆沂川,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捏紧指尖,平复住翻涌上来的情绪,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住眼底的狠戾。
“因为我的疏忽,没有陪咪咪玩,让你独自跑出来,是我的不对。”
被他这么一说,姜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怪我出门没跟你说,下次我会记得跟你说的。】
陆沂川揉了把猫耳朵,没说话。
-
就这么过了两天,李桉来了。
陆沂川推了所有活动,什么都不干,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猫待在宿舍,只有李桉来的时候才会出宿舍门。
李桉这两天忙得头发都稀疏了不少。
他万万没想到他会被派去调查一只猫的过往。
你说要是个人,无论干了什么都有迹可循,可这一只猫……
想着他这两天翻的监控,李桉脸都绿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陆沂川这么在乎一个东西,上一个值得这么对待的还是姜珩。
想到那只猫琉璃一样的眼睛,李桉顿时有些沉默。
他收掉心底有些荒诞的想法,恢复了以往的精英模样,把查到的资料递出去。
“你说的城中区那片很混乱,再加上无业游民又多,很多地方是没有监控的,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找到了那三个熊孩子。”
他调出手机里的图片递给陆沂川,“就是他们三个。”
他顿了下,“你要见他们吗?”
陆沂川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他的面容模糊难辨。
“见。”
……
陆沂川又出门了,出门前他给姜珩倒了猫粮,干燥温暖的手蹭过小猫毛茸茸的脸,说话轻轻柔柔的。
“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在家等我好不好?”
姜珩扭头一看,外面天都黑了,顿时歇了出去玩的想法。
陆沂川锁了阳台的门,拎着一件黑色外套融进无边的夜色。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身上带着露水的潮湿和煤污混合着胶水的难闻气息,白色的鞋子沾上黑色的星星斑点。
床上没猫,倒是空了几天的猫窝里团着一团不起眼的白色,隐隐带着点银色的毛发从白里冒出一个尖。
陆沂川靠在门边看了几秒,伸手脱了外套。
那套染着奇怪味道的衣服被他丢到垃圾桶,弯腰捞起猫,眼底带着不正常的红。
陆沂川像是察觉不到眼底的猩红,带着猫回到床上。
猫在睡觉,他在看着猫。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都没动,直到宿舍灯光刺眼,白色的小猫有些不舒服地翻了个身。
咔哒!
狭小的房间陷入了黑暗。
路灯的光隐约照进来点,高大的男人坐在床上,微低着头,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良久后,他眨了眨眼,缓慢地伸出手盖住那团柔软的身躯。
他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那三个孩子的笑声。
“我们就是见它好玩想逗逗它,又没打算把它烧死,结果它竟然敢咬我们,我们就发誓,一定要捅死它……”
更加浓重的血腥味从陆沂川的喉咙里挤压出来,他眼底的血色更盛。
他落在猫身上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他,可搭在床沿的那只手却在一点点用力,直到咔的一声响,剧烈的疼痛将他的思绪唤回。
陆沂川侧过脸,借着光,发现自己的指甲被床沿崩裂开了。
鲜血沿着指缝流出来,他攥紧手,眼底的血色终于退了些。
他没去包扎止血,指尖摁着裂开的指甲反复搓揉,仿佛只有更加剧烈和尖锐的疼才能压住心底的疼。
夜更加的深,身边响起细细的呼噜声。
陆沂川的眼神落在床上,有时看着有一只猫,有时看着是一个人,有时看着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时常出现这种幻觉。
失而复得的喜悦背后伴随着的是恐惧。
他努力忽略那些恐惧,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往点点揭露在跟前,在此刻,恐惧终于将他淹没。
姜珩真的回到了他身边了吗?
神明终于见他可怜,将他的珍宝送还给他了吗?
这一切真的不是他的梦吗?
鲜血沿着指尖往下落,钻心的疼刺激着他的大脑,可随即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下深渊。
他本来就是要死的人,或许这一切只是那个奇怪的男人赠送给他的美梦。
想到这里,陆沂川沉沉笑了声,拖着带血的身子,弯下身在小猫身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不过没关系了。
这次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再次分开。
第38章
姜珩初二那年,陆沂川高一。
两人在一个学校,只不过一个初中部,一个高中部,一南一北,除非故意,否则很难遇见。
开学那天,姜珩逃了课,来到高中部的大礼堂。
他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上台演讲的陆沂川。
少年身形挺拔修长,站在那里,如松如月。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底下就有人拿着喇叭大声问他:“陆沂川,你妈作为小三生了你,现在你爸又找小三,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满满的、刺裸裸的恶意。
满座哗然,校领导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又接着道:“真是天道好轮回,你妈当小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作为小三的儿子,就这么让你上台演讲,学校知道你的身份吗。”
等在场的领导回过神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整个礼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台上。
那里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一束白色的舞台灯光由上至下,将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晰照亮。
“陆沂川他妈小三上位,气死了他爸的原配,自己翻身做了陆家夫人。”
“你们眼里光鲜亮丽的陆家少爷,其实背地里是小三生出来的儿子,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脉。”
那一刻,怀疑、厌恶、嘲讽从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底流出,缓缓向台上汇聚,礼堂诺大的舞台空旷,白色灯光宛如耻辱柱,将他钉在上面,动不了分毫。
陆沂川像个猴子,在开学的第一天被人撕开外衣,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供他人欣赏。
直到一个身影穿过人群朝他奔赴,小小的,像土豆一样,却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
姜珩拿起台上的话筒,说话时断断续续,声音都在抖,但眼神却很坚定。
“你口口声声骂陆沂川是小三的孩子,说他妈是小三,说他身体里的血液肮脏……”
“他就算脏,这份脏也不是来自他的母亲,而是他的父亲,那个管不住自己的男人。”
“还有,出身不是谁能决定的,你用别人决定不了的出生来否决一个人,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肮脏龌蹉。如果你妈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她才更应该后悔生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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