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十五年(30)
陈录喝完酒,拦下一个路过的服务员,要来她手上的托盘:“如果真是朋友,郁哥,咱们玩个游戏吧。”
李郁看着他收集了十几个空杯,一个接一个往盘子上码,生出一种不太好预感:“什么游戏?”
“行酒令版的‘俄罗斯转盘’。”,陈录为了保持神秘感,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下,“这个游戏最先是日本人发明的,对了,说起来我们蜷川也是日本人吧?”
蜷川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微笑:“嗯,但我以前没听过这个。”
“对了,你是哪里人?东京?京都?大阪?”,陈录想了想,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地名全说出来了。
“都不是。”,蜷川很怕别人提起他的出身,整个人进入防御状态,用一条手臂挡在胸前,“小地方,说了你们也不知道的。”
陈录戴上手套,从菜盘里挑了一只大虾,边剥边道:“没关系,说说吧。”
他剥完虾,蘸了一点盘子周围的汤汁,放到蜷川碗里。
李郁看到这一幕已经快要坐不住了,展枫玥在桌子下狠狠踩了他一脚让他冷静。
陈录开始剥第二只虾,锲而不舍地追问:“所以你是哪里人?”
蜷川把第一只虾咽下去:“寺田。”
“什么?”
“寺田…算了,我就说你不知道。”,蜷川低下目光,为了逃避问题,主动站起来给陈录斟酒。
他刚接了长发不习惯,倒酒时一缕头发挡住眼睛,被刺激得不停眨眼,等倒完了酒,那只眼睛已经红透了。
陈录鬼迷心窍,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伸出手,蜷川坐下以后,那只手慢慢攀上他的背,梳理着长发发梢。
“郁哥。”,陈录没有停下抚摸的动作,把托盘上的杯子全部倒扣,“我们喝酒吧。”
“规则很简单。”,陈录拿出从片场顺来的凤凰花,挨个儿向大家展示,“我会随即选择一个杯子,盖住这朵花,这里一共有十个杯子,待会儿我们一人翻开一个,谁翻到了花,谁就把之前翻开的杯子全都满上酒,一口气喝完。”
陈录介绍完,还问:“郁哥酒量行吗?”
这样问无疑是一种挑衅,李郁怎么甘心当缩头乌龟,重重把筷子往盘子上一摆:“来。”
陈录大喜,正要关灯摆花,被李郁伸手拦住。
他把展枫玥的助理推了出去:“小钱酒精过敏,不能玩这个游戏,让他来摆花。”
小钱刚才还在埋头吃菜,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诧异道:“酒精过敏?我?”
展枫玥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让你摆你就摆,快去,愣着干什么?”
小钱总算领会到了其中深意,殷勤地从陈录手里接下凤凰花:“好好好,我来吧!请大家把眼睛闭上,我关灯,然后随便选一个杯子。”
李郁给他一个“你如果敢随便就等着失业吧”的眼神。
小钱关了灯,所有人闭上眼睛,他决计是不想失业的,回味李郁刚才那个刀子般的眼神,苦苦思索要怎么才能让李郁知道花在哪个杯子里。
现在是半夜11:50分,还有十分钟就是整点了,小钱看着时间,心生一计,计划将凤凰花放到十二点钟方向的那个杯子里,然后将所有杯子摆成一个圆形,开灯以后,他再借钟表上的时间暗示李郁,李郁不笨,应该能听懂。
说干就干,小钱探出半个身体,在饭桌上摸索起来。
陈录听着这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想来一时半会儿灯不会开,大胆地把椅子拖到蜷川身边,和他紧挨着,背后的那只手移到胸前,熟练地解开第一颗衬衫纽扣。
“干什么?!”,蜷川揪住那只手,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陈录在蜷川耳边喷出一口酒气:“我对你有好感。”
蜷川把那只手从衣服里拉出来,丢回去:“这里不行。”
陈录听见一声杯沿和托盘碰撞的声音,心想时间确实不多了,又解开一粒扣子:“两只虾,两颗扣子,挺公平的,晚上你过来,睡我这儿吧”
睡?我睡你姥姥的睡。蜷川已经在想象里把陈录轮了千八百遍,愤恨的同时又有点伤心,毕竟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还真挺喜欢陈录的,没想到又是这样的人。
李郁和展枫玥都不诚实地当了睁眼玩家,看见陈录在黑暗中和蜷川拉拉扯扯以后,展枫玥在李郁手心写了三个字:“怎么办”。
直到灯亮,李郁都没有回应,不停转动着戴在中指上的戒环。
小钱按照自己的计划,夸张地回头看表,“啊呀”一声。
展枫玥:“你怎么了?”
“十二点了。”,小钱指指分针,“老大,我能不能先回去,还有工作要做。”
李郁听到他刻意强调时间,看到杯子的摆法,心领神会,展枫玥也懂了,得到她点头同意后,小钱脚底抹油,飞速撤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时,蜷川终于看了李郁一眼,随即向托盘伸出手:“那我先来。”
“别。”,陈录挡下了蜷川,“你刚入行不懂规矩,这种事情都是资历最深的先来,郁哥,您请。”
李郁随便选了个杯子翻开:“一。”
他胳膊长,去摸杯子的时候身体动也没动,翻开以后往旁一掀,直接把酒杯掀出托盘。
里面没有凤凰花。
陈录忽略了他明显的敌意:“接下来是玥姐。”
展枫玥舔了舔嘴里的虎牙,又翻开一个:“二。”
陈录:“三。”
他翻开杯子,端过托盘,把剩下七个都送到蜷川眼皮底下:“行了,现在轮到你了。”
蜷川伸出手指,碰了碰其中一个,捏住杯底:“四。”
还是没有凤凰花。
“大家运气都不错啊。”,陈录把托盘放回玻璃桌板上,两个手指轻轻用力,转动桌板,“郁哥,又轮到你了。”
托盘传到眼前,李郁看时机差不多了,准备去翻那个有花的杯子,自己把酒喝了,然而他低头一看,顿时慌了阵脚——
陈录刚才端托盘的时候打乱了杯子顺序,剩下的六个杯子难分难舍地挤在托盘中央,辨认不出哪个是刚才放在整点方向的。
精心安排功亏一篑,接下来只能拼运气了,李郁心想拼运气他也没输给谁过,挑出一个:“五。”
展枫玥也发现了,只得见机行事:“六。”
都是空的。
托盘又传到陈录手里,陈录面带微笑,手悬在杯子上空,故弄玄虚地转了一圈,选中一个翻开。
他哈哈一笑,向李郁和展枫玥亮出杯底:“还是没有。”
饭桌角落放着一瓶还没开封的五粮液,蜷川估算了一下杯子大小,七杯足有瓶子的三分之一这么多,白酒度数又高,他踌躇起来,酒还未喝,已经觉得烧心不已了。
蜷川不安地翻开杯子——
一抹鲜艳的红色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哟,蜷川你可以啊!”,陈录难掩喜色,拆了那瓶五粮液就往杯子里倒,“来来来,愿赌服输,都满上啊。”
酒瓶开后,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出来,毒蛇一般缠绕在每个人鼻尖。
蜷川低低报出数字:“七…”
“对,一共七杯酒。”,陈录得意忘形,语气轻佻地上扬。
把托盘推到蜷川面前:“全喝了,一滴也不能剩啊。”
蜷川心里明白,这酒不喝谁也下不来台,无奈之下只得端起一杯,喝之前偷偷憋了一口气。
酒还未沾唇,李郁突然说:“我替他喝。”
“嗳,郁哥,这怎么能替呢,愿赌服输嘛,是不是?”,陈录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蜷川身上,蜷川端着酒杯迟迟不肯喝,他就用手指抵住杯子,一点点把杯身往上推。
“快喝。”
酒杯倾斜过来,蜷川被强行灌了一大口五粮液。
对于不会喝酒的人来说,白酒尝起来和酒精没什么区别,蜷川只抿了一口就不行了,五粮液从喉咙流进胃里,激起强烈的灼烧感,他没想到会那么痛,出于生理本能,把没咽下去的白酒都吐了出来,推开陈录,扑到桌边喘息。
陈录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你什么意思?”
蜷川一个劲儿咳嗽,根本接不上话,陈录感到自己被慢待,一脸阴云地伸出手,把第二杯送到他面前:“再来。”
李郁终究没忍住,腾得站起:“我喝。”
李郁个子高,站起来以后,瞬间在陈录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陈录也没料及他会做到这份上,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随着时间流逝,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酸苦的尴尬。
李郁见状,先退了一步,他把托盘拽过来,倒满十杯:“这样吧,我凑个整,你看行不行?”
阴影慢慢后退,李郁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陈录后背发凉,心说再杠下去也不是个事,要是能把李郁喝倒,那也挺解气,连忙又笑开了,满面春风地点头:“行,行,怎么不行。”
李郁倒完酒,把五粮液狠狠往众人面前一墩:“都看好了啊。”
好事者开始数数,展枫玥撇开目光不忍心看,她太熟悉这种酒的味道,初入口时浓烈得像一团火,再多喝几口,舌头和喉咙就被烫麻了,醉了以后,五脏六腑会全都变成苦的。
“九!”
李郁拿起最后一杯,有眼力见的一拥而上,趁这个机会起哄敬酒,现场气氛被炒得很热,像一丛烹油的烈火。
李郁和众人碰完,遥遥敬了敬蜷川:“我干了。”
他仰头喝完,将杯子往桌上一扣。
陈录带头叫好:“好!爽快!”
蜷川自始至终没和李郁对视,他失望不已,在满堂喝彩声中笑着自谦,眼神却淡漠到极点。
一场闹剧有惊无险地落幕,展枫玥偷偷扯了扯李郁的衣袖:“喂,你还好吧?”
李郁不理她,大脑宕机了几秒,重启后立刻一指陈录:“你,跟我出来。”
你卡粉了
蜷川的逃避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郁烦躁到极点,他转动戒环的动作一直没停,这是代表危险的信号,可惜陈录浑然未觉。
陈录还以为是好事,美滋滋地问:“哥,干嘛啊?”
酒楼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地,李郁脚步踉跄地走在砂石路上。
陈录不解地问:“哥,你去哪儿?”
李郁闭上眼,耳边翻腾着大海的潮声:“刚才关灯的时候,你干什么了?”
陈录的脸又一次拉下来:“不就一个小演员吗?这拖泥带水的就没意思了不是?”
陈录还是不够了解他,李郁行事何时拖泥带水过?现下也是一样,他一声不响地捡了块砖,转身就拍在陈录的前额上。
“砰!”
砖头立时断成两半,陈录中招,再也神气不起来了,慢吞吞地滑倒在墙根边,鼻子不停往外喷血。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姑父是尚轶轩我就不敢整你。”,李郁扔掉手里的半块砖头,往地上啐了一口。
他抓起陈录的头发,口齿清晰地威胁:“你再动他一下,我让你这辈子都在圈里混不下去。”
陈录被一砖头拍得晕晕乎乎,眼神都是散的,李郁抬脚就往他身上踹:“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