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我丑的人都真香了(66)
顾承光郑重道:“多谢。”
离京五十日后,徐西陆终于走上了回京的路。少了惠阳的轿撵,众人又念着回家过年,行军的速度比去时快了不少。只用了七日,便到了永安。如不出意外,再有五日就能抵达上京城。
永安的李大人再次接待了宋衍卿等人。这次他学老实了,别说是把女儿献给端亲王,就连在贵人面前伺候的婢女,都专门挑相貌平平的来。
当夜,几人正在李府用饭,玄墨快步走了进来,在宋衍卿耳边低语了几句,宋衍卿脸色骤变,问:“此事当真?”
玄墨点点头,“天机营的消息,不可能有错。”
余戎北好奇道:“小王爷,发生了何事?”
宋衍卿让无关人等退下,脸色凝重道:“谢稷,死了。”
徐西陆手上一抖,险些摔碎了茶盏,“谢稷?”
青苏的父亲?
“谢大人一月前还好好的,”余戎北错愕道,“怎么突然就……是得了急病吗?”
宋衍卿摇摇头,“听说,是死于非命。”
徐西陆霍地站起身,大步朝门口走去。余戎北忙叫住他:“西陆,你去哪里?!”
徐西陆步伐一顿,头也不回道:“回京。”
他要回到上京城,回到谢青苏的身边,用最大的力气抱住他,走出那最后一步。
“你疯了?”宋衍卿厉声道,“这里是永安,你一个人怎么回去?!”
“骑马。”
“你是白痴吗?!你根本不会骑马。”
徐西陆缓缓转过身,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学。”
第58章
余戎北发现自己真的看不透这位小舅子了。以前他其貌不扬, 没有丝毫存在感;后来摇身一变, 成了如今这明艳又不失潇洒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性子也像换了个人似的,平日里大方豁达, 遇事不骄不躁,沉着冷静, 何时有过现在的不管不顾。谢稷的死, 的确让人猝不及防, 他之死会给整个前朝后宫,上京中所有的权贵世家带了什么, 无人可知。可余戎北知道,这天,要变了。
宋衍卿语气阴鹜道:“你敢走?你可以试试。”
徐西陆毫不畏惧地迎着宋衍卿的目光,冷静道:“请王爷成全。”
“如果本王不同意呢?”
徐西陆看着他, 又重复了一次,“求王爷成全。”
宋衍卿不语,暗沉的双眸牢牢地锁在徐西陆身上,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场面这般僵持下去, 实在不是个事, 关键时刻,余戎北还是潜意识地向着自家人。“王爷, 谢徐两家同根同枝,西陆和谢家两位公子一向交好, 更是认了谢氏为母,谢大人就是他的舅舅。舅舅猝死,他这个做外甥的,自然心急如焚,想着快些赶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余戎北说的不无道理,宋衍卿听后脸色好看了些,问:“你是因为这些才想回去的吗?”
徐西陆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宋衍卿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他走到徐西陆跟前,声音和目光都软了下来,“你说什么我都会信。所以,你不要骗我。”
这样温软的宋衍卿让徐西陆心中一阵愧疚,可眼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还请王爷赐我一匹快马。”
“呵,你还真以为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骑马?”宋衍卿又恢复了往日高高在上,毫不客气道:“本王让玄墨送你回去。”
徐西陆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可,玄墨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他若走了,王爷的安危怎么办?”
“皇兄派了不少天机营的人来,你无须担心。”天机营乃是直接听令于天子的队伍,天机营的人不像别的兵,需要战场杀敌,他们一个个身负绝技,头脑和身手都是堪称顶尖,可在万军之中取敌人首级,大多数都在执行一些暗杀,暗卫的任务。见徐西陆还想再说,宋衍卿冷着一张脸道,“你再废话,休怪本王出尔反尔了。”说着,他转过身去,“快走罢。”
徐西陆不再多言,行礼道:“多谢王爷。”
余戎北道:“西陆,我送你出城。”
徐西陆草草地收拾了一些行礼,和玄墨一起在夜色之中出了城。他和玄墨同乘一匹马,除了吃饭和喝水,几乎不曾休息,跑死了两匹马,把原本五日的路程硬生生地缩短成了三天。当徐西陆再次看到上京城的城门时,刚好是腊月三十,除夕。
走在街道上,可以看到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春联,窗花,店铺全部关了门,在家里享受和家人的团聚。玄墨问徐西陆:“徐二公子,我们是去徐府吗?”
“不,”徐西陆道,“去谢府。”
相比别家的喜气洋洋,一向门庭若市的谢府如今却显得萧条清冷。大门口白布高悬,遍地都是散落的金纸铜钱,屋檐下两盏白色的纸灯笼在凄凄寒风中飘扬。
徐西陆刚下马,一个眼尖的管事就瞧见了他,忙迎上前道:“徐二公子?!”
“里头……怎么样了?”
那管事沉痛道:“老爷昨日已经盖了棺,两日后就要出殡了。”
徐西陆点点头,对玄墨道:“玄墨,你在此等候。我进去看看。”
谢稷生前深受皇恩,门生众多,每日上门来拜访的人不计其数。可现在,谢府冷冷清清,来吊唁的只有寥寥数人。
“西陆?”
听见有人唤自己,徐西陆停下脚步,转身便瞧见一身孝服的谢青莘正朝自己疾步而来。谢青莘看上去很疲惫,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想必已是熬了几个通宵。“真的是你?”谢青莘惊讶道,“你不是还在北境么?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你们……还好吗?”话刚问出口,徐西陆就后悔了。谢稷去世,谢家人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谢青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长叹一声:“叔父去得太突然了,说实话,我现在还有些接受不了。更别说婶婶和青苏了。”
听到谢青苏的名字,徐西陆心中猛地一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舅舅是……死于非命?”
谢青莘有些犹豫,“此事说来话长。”
“我明白。”徐西陆迅速道,“我先去给舅舅磕个头,回头再说。”
徐西陆来到停棺的大堂,上官氏趴在棺材上,失声痛哭;谢氏顾不上抹去自己的眼泪,哽咽地劝着她;谢青苏直直地跪在棺前,他没有和自己母亲一样失声痛哭,也没有同谢青莘一道忙活父亲的丧事。他笔直地跪着,两眼如看不见底的深潭,神情近乎麻木。直到谢氏惊呼了一声“西陆”,他才微微一动。
“西陆,你怎来了?”
徐西陆走上前握住谢氏的手,“我听闻噩耗,连夜赶了回来。”
谢氏含泪点头,“好、好,你是个好孩子,快去给你舅舅磕个头罢。”
徐西陆走到领灵堂前,双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起身对已经哭得失声的上官氏道:“舅母,节哀顺变。”
上官氏无力地点了点头。她闭着眼,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
最后,徐西陆走到谢青苏跟前,后者也缓缓抬起头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徐西陆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落到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徐西陆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周的景物有些陌生,但他猜想自己应该是在谢府里。徐西陆昏迷之前,已是几天几夜未曾合眼,水也没喝几口,喉咙里仿佛要烧着一般干痛,现在他感觉喉咙里湿润了不少,想是在他昏迷期间有人给他喂过水。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徐二公子连日奔波,缺乏休憩,再加上饮水用食不足,才骤然昏了过去,并无大碍。只要休养几日,吃些进补的食物汤药,即可痊愈。”
“有劳大夫。”这是谢氏的声音。接着徐西陆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他挣扎地坐起身,白色的孝服映入他的眼帘。
徐西陆哑声道:“青苏?”
谢青苏在他床边坐下,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中总算有了一丝星火。“睡吧。”
徐西陆想去握他的手,可身上却连动动手的力气都没有。
“你需要休息。”谢青苏又道。
徐西陆抵挡不住袭来的困意,只说了一句“我有话对你说”,就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徐西陆彻底苏醒时,已是次日一早。徐西陆感觉自己体力和精力都恢复了不少,掀开被子下了床,刚好碰见端着热水走进来的奴婢,便问她:“你家公子呢?”
那婢女回答:“公子在院子里。”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徐西陆听见远方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鞭炮声,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正是普天同庆的大年初一。
谢青苏静静地立在雪中,目光落在已经枯败的桃树上。徐西陆看着他,有种他马上也要化成雪的错觉。他走到他身后,唤道:“青苏。”
谢青苏摘下一枝桃枝,喃喃道:“谢府在蒲州有一别庄,满园桃花,盛开之时,乱落如红雨。我一直,想带你去看一看。”
徐西陆轻声道:“会有机会的。”
谢青苏松开手,任由那桃枝坠落在雪中。他转过身,注视着徐西陆良久,忽然凝眸,迫不及待道:“西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罢。”
徐西陆一时间有些错愕,“离开?你想去哪里?”
像是忍了很久终于破戒了一般,谢青苏道:“蒲州也好,沧州也好,天涯海角,我都跟你去——只要你一句话。”
第59章
在谢青苏灼灼目光下, 徐西陆终于明白了他所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是感动,又有些心酸。可是他也非常清楚, 在这种特殊时候,上官氏, 谢氏, 整个谢氏一族, 都要靠谢青苏支撑。若谢青苏也选择了逃避,谢家就真的倒了。
“好, 我们走。”
谢青苏眼眸一亮,“真的?”
“恩,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等谢家和徐家都好好的, 我们就走。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谢青苏的脸色迅速灰败下来,“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怎么会没有时间呢?”徐西陆热切道, “我们还年轻, 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我们还有一辈子。”
谢青苏摇了摇头, 神情近乎是痛苦地说:“你不知道。”他下了多大的决心,他煎熬了多久, 才说出那番话,徐西陆永远都不会知道。
徐西陆只当谢青苏是悲痛过度,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判断力,温声宽慰道:“青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