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 下(55)
听说府里不仅有给麦子脱粒的器械,还定做了脱谷粒的器械,到收稻的时节也不用愁打谷慢了。
一行学子刚考完如何富农安邦,新买的会试闱墨也多是论及工业的,正是对这些器械最感兴趣的时候。越听着车夫说那些器械的神妙,心里都如生了小钩子般,恨不能一步就到汉中府,见到制出这些器用的宋知府。
那车夫将他们送到府衙后门,几个学生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不待家人帮忙,便亲手将宋大人家中的礼物搬下来。又有人直接奔到门前,拍着府门叫道:“我等是汉中学院新入学的学生,刚从京里考试回来,捎了宋大人的家书和礼物来。”
门后有宋家家人闻声开了后门,见是一群衣冠楚楚的举子,便信了几分,又见他们手中捧着书信,连忙说:“诸位老爷且随我到花厅少坐,我这就去堂上通报。”
宋大人如今正是“农重,农重,缓理征徭词讼”的时候,农事又有汉中经济园产出的机械、农药、化肥帮着提升效率,工作反而比之前劝农时轻闲。家人上堂递话过来,告诉他来了家书,他便扔下手头的夏税转运工作会议安排,先到后院里见人。
那些学生等的时候不长便见着他,都觉得宋大人礼贤下士,平易近人,连忙起身行礼,双手递上了宋家的家书和礼单。
宋时一眼认出父亲的笔迹,激动得嘴角微微抿起,谢道:“这一趟辛苦诸位贤弟了。”
不辛苦,宋先生也不必叫我们贤弟,只叫我们学生就好!
众人便给他讲了进京后遇雨,得宋家二哥好心带回家借宿之事,好让宋时明白他们捎信的前因后果。
说罢此事,又苦苦表白他们随宋时读书的真心——他们去年入京赶考前特地赶到汉中学院报考,为的就是做宋三元的弟子。那些朝廷要员都是汉中学院的毕业生,他们才只是举子身份,怎么敢不以学生自居,公然跟祭酒称兄道弟。
宋时听得频频点头,从善如流地应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诸生此番回到汉中府,是打算直接插班,还是先回乡安顿一下,等暑假过后再入学?”
自然是要留下。
众人路上就算过了,此时到汉中,上不了几天课就是收麦的暑假,再过一个月又是收稻的秋假,不久到年底又是寒假了。下半年这么多假期相连,才能读几天书?若不立刻入学,努力赶上前的头的进度,这一年岂不就荒废了?
他们去年腊月考过入学试才进京,会试前险些寻不到房子,只能在京里风餐露宿,不就是为了回来立刻能跟宋先生读书的?
他们现在就要学实学,做工业,连家都不要回了,立刻就要搬到汉中学院住校!
宋时听得十分动容。
这么刻苦的学生,还用看他们入学考试通过没通过吗?哪怕真有没通过入学考试的,也得安排他个借读、旁听,同样让他们学得知识,不能让这些学子失望而归。
宋校长自问,当学生时可从没这样积极向学过。如今当了老师,心态更不同,那颗好为人师的心叫这群学生狠狠触动,恨不能立刻开个大课,讲他九十分钟的。
不过这几个学生才从京里回来,一路上吃尽了风霜辛苦,总要先安排他们休息一天,学校再给备下干静宿舍,才好让他们精力充沛地读书。
他问了问可有汉中府城内的,安排人送回家休息,又吩咐小厮:“把客房收拾出来,叫学生们暂住一宿。再命人去学里通知,收拾出若干间宿舍,明日有新学生入住,跟着第三届新生念书。”
小厮应命而去,这群学生却是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这是知府住的院子,他们这么多人带着家人小厮住下,晚间进进出出的,只怕打扰大人休息。
宋知府微微一笑,慈爱宽容地说:“你们从京城千里奔波,又为我捎了家书与家人备的东西来,我于情于理,又岂能匆匆叫你们回去?不必多虑,只管住下,我自有安静休息之处。”
他这知府院子打从搬进来也没怎么住过,除桓凌跟着周王出去那一趟,剩下的日子他基本都是住御史御门的。
虽说如今他都不必找理由,公然就跟桓御史出双入对了,不过今天有学生来住,他又可以当一天不循私情,为教育事业献身的好领导了。
他命人去厨下安排酒肉,给这些学生接风洗尘,自己拿着家书到堂上看了一遍,晚上便扬眉挺胸地去了周王府。
王府门子如今见着他就和见着府里属官一样自然,一句话也不多问,直接开门。
宋大人好容易又有了堂皇借口,却说不出去,憋着一口气到了御史院里,见着桓凌,非要冠冕一把,依着下属的身份求他:“今日有赴京应试的本府学子回乡,下官不忍他们奔波劳苦,便留其暂住在汉中府衙后院。只是如今院内未免嘈杂,下官尚有文书要看,禁不得吵闹,不得不来求佥宪大人容留了。”
桓大人连忙双手相扶,叹道:“宋府尊何须如此。咱们同在汉中府为官,一向又相处得默契,何事用得着一个‘求’字?”
莫说只是借宿一宿,便是连他屋里的人都借走,他也没有半个“不”字。
“我这院子也局促,收拾不出像样的客房来,贤弟若不嫌弃,不妨便在我这卧房里委屈一宿,咱们兄弟二人秉烛夜谈。”桓大人有意提携下属,抓着他的腕子将他领到自己的卧房,只见靠窗大炕上铺设着绣枕锦垫,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两套被褥,一看便是小夫妻住的地方。
桓凌迎面看见两人惯睡的床、惯睡的被褥,眼前就忍不住浮现出平日的情形,忽然有些压不住笑意,轻咳一声,将宋时按在炕边坐下:“宋贤弟少坐,愚兄去倒杯酒来,喝了好安神助眠。”
宋时拱了拱手,腼腆一笑:“下官不敢白白叨扰大人,便将些乡里的消息告诉大人罢。今日寄住府衙的学生们替下官捎了几封家书来,提到家兄中试,大人的堂兄到舍下祝贺之事,大人可要看看这封信?”
两人其实早从邸报上知道了宋大哥中试的消息,桓升与宋家有了走动之后也赶紧给堂弟捎信,好叫他在宋时面前能抬起头来。不过看信原不只是为看个中试消息,更为从纸墨间看到家里人如今过得如何,身体可还康健,透过文字略解思乡之苦罢了。
桓凌去要了陈酿白酒,让人送上几样精致小菜,与两个银烛台一并摆在炕桌上,一边饮酒一边听宋时念家书。
听着听着,他便不知怎么绕到了桌子另一侧,连自己的酒杯也捎了过去,斟上酒喂到宋知府唇边,不时又夹上一筷鱼鲊、鹅脯、酥炸的河虾递给他。
宋知府吃得唇色嫣红,脸色微醺,念完了一封信才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投奔佥宪大人的可怜下属,该他服侍大人才对。他收拾好信函,又斟了两杯酒要敬大人,桓大人却握着他的手腕,拒绝了那杯酒:“这些都是本官方才服侍宋府尊的,只原样儿还回来可不够。”
他的目光如钩,在宋时脸上勾了一记,食指在双唇间按了按,笑吟吟地说:“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本官如今不胜酒力,不敢贪杯。宋大人可得拿些比美酒更动人的东西,才算得还情。”
第214章
转天宋大人回到府衙,便请那几位书生来见了一面, 安排人送他们去学院。说话间, 众生见他眼微微泛青, 神色也有些懒散,不似昨天那般敏锐, 不免忧心是因他们占了府衙后院,以致宋大人休息不好。
一位外县来的举子耿直地问了出来,起身向他致歉。
宋大人下意识抿紧双唇, 眼神微微游移, 抬手拦住了他, 说道:“哪有此事。昨日我收到家书,夜来思亲, 故难入睡罢了。”
他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 强行转移话题:“你们如在学校里想念亲人, 也可写信投往校园门口信箱里, 自有人替你们送往驿站,各自寄回家乡。”
这学院虽然不是官办学校体系下的, 但也算得半公半私, 各项公用设施都跟得上, 不仅通邮政还有校车, 不上课时可以乘校车进城来玩。
那几名学子这才安心, 连声称赞:“祭酒这般纯孝,不愧是天下学子楷模。”
惭愧,惭愧。昨天晚上他念家书倒没念到多晚, 这眼圈儿都是跟上司做公务做出来的。
宋校长不敢多回忆夜间劳的什么神,办的什么公,谦虚了一句,吩咐旁边立的家人:“你帮着安顿这几位学生的行李、住宿,都办好了再向我回报。”
那家人领命而去,果然从头到尾帮学生安排得利利索索,过了午才回来缴府尊大人的钧旨:“……郭教授查过今年入学档案,爹送去的几位老爷文试都过了,只有两位算数不好的,暂作旁听生,教授安排跟着烧造专业的学生一道上代数课。”
宋大人略一思量,点了点头:“教授安排的得当。”
烧造专业如今还是以经验为主,代数学得稍浅,的确适合没什么基础的人跟着补习。
职专的老师和研究生一样是他跟桓凌带出来的,如今已学了近两年代数、物理、化学,实际水平已足够正式带新入学的研究生班了。再过几年他们毕业了,若有愿意留校任教的,他和桓凌就可以把研究生教学也交托到学生们手上,专心研究晋江网的高精尖科学技术了。
他心情大好,吩咐家人收拾家里捎来的土仪,捡着好的送一份到周王府——
昨天这么多学子借宿,不方便收拾东西,今天就把该送的礼物送到,顺便给周王说说京中的变化。
那些家人挑挑拣拣,拿了些糖渍樱桃、杜梨条、蜜饯杨梅、蜜饯枇杷,还有炒的干松子、南瓜子,关外来的干鲟鱼、腊野鸡、鹿肉干之类,用漆盒和竹编的小篓盛了,精精致致地送到周王府。
这些都是京里人的口味,周王府上不缺珠宝玩器之类,倒是喜欢这些家乡风味,服侍的太监黄公公便替周王收了,请宋时晚上过府用膳。
宋时平日往往要加班到戌时前后,晚饭就在府衙里吃,今日周王要请客,他自然不能推辞,早早开了例会,便穿着公服到周王府赴宴。
到王府不久,便被内侍唤到正厅,参拜了周王。周王不待他拜下去便亲手搀起他,看了身边正还礼的舅兄一眼,笑道:“都是亲……都相处这么久了,何必行大礼?今日请宋大人来说些家事,也不必穿官服,阿黄,带宋大人更衣。”
宋时在他们府上更衣也方便,反正有的是便服寄放在佥都御史院里,桓凌来时直接就叫小厮捎来了。
宋时到侧面小厅里换了衣裳回来,被内侍引到酒桌上,坐了下首客座。席上早已斟上了美酒,周王举杯笑道:“今日要先恭喜宋大人的长兄中试,宋家一门两进士,兄传胪、弟状元,实为朝廷佳话。”
宋时举杯谢道:“家中只是中得三甲头名,怎当得起殿下如此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