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 下(72)
天子异常明亮的目光落到李三辅身上,问道:“李先生专管户部,可知朝廷几年之内有余力北伐鞑靼?”
李勉躬身应道:“如今民力渐缓,但北征所耗人才物力极重,非守大边而御虏寇可比,户部一时间凑不出这样的钱粮。但近年朝廷除征粮税与杂项税赋之外,工、商税亦日增,或可再增一分军费。臣回去便会同户部上下计算此事,改日为陛下呈上条陈。”
天子闭了闭眼,点头应允:“先生可快些。”
从前边关军力积弱,国库、私库空虚,未常有这样的条件,他也不去想收复西北;而如今他已看见了在自己有生之年收复草原的希望,又怎么舍得不去做?
国库存银若不足,私库中却还有他原本想留给周王,好让这孩子不受大臣掣肘,完成乃父心愿,成就千古功绩的银子!
他吩咐内阁与兵部王尚书共议此事,而后目光落在周王身上,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周王掌九边兵备,出关征伐之事交给他最顺理成章。
身边众臣连同周王自己都是一样的念头,齐王却不肯让他这么顺理成章下去,抢上一步,为自己争取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请父皇给儿臣一个机会。”
皇兄虽然坐镇九边数年,但性情柔顺内敛,只爱读书,只怕难经战场厮杀之险;怎比得上他的母妃是将门之女,他自幼弓马娴熟,更适合上阵打仗?
若是父皇不信他的本事,他也愿意不争权、不主持战事,只作一名普通将士出征!
反正留在京中也只能按着仪注主持百年前便已定下流程,有他无他都可的典礼;或是监管看不出成绩,只能给他三弟垫脚的矿山……与其留在京中碌碌无为,还不如西出宣、大,与达虏痛痛快快一战!
再立些战功回来,好叫父皇眼里不只看得见大皇兄,也看得见他这个有功无错、母家身份贵重的二儿子。
他脸上坚毅的战意几乎与父皇如出一辙。新泰帝向来不愿给他兵权,此时看着他紧绷得几乎有些颤抖的两腮、额上晶亮的汗水,看着他脸上流露出的,与自己这个父亲一样的北伐之心,也忍不住有些心软。
他抬起手朝二儿子招了招:“起来,此事朝廷还需再多做准备,你也须再做些准备。”
他平日在京里做太平皇子,随意练练弓马、读读兵书,听勋贵外戚子弟们吹捧几句也就够了。可真的要出关杀敌,他做为皇帝不放心将兵马交给这么个纸上谈兵的将领,作为父亲也不能放一个天真娇纵、未识硝烟的儿子上战场。
从今起便叫他跟着上书房先生读兵书,再叫魏国公选弓马精熟的子弟陪他多练习。
叫这孩子出关,做个为国征战的将军王也好。
这一场试射结束,百姓只隐约听到朝廷造出神器的传闻,朝廷却是起了一场大风波。兵部、户部上下满满运转起来,齐王也放下了给经济园供矿料的差使,回书房读书,向自己的外祖魏国公学战场实用之学。
矿上的事没有了这位亲王处处精心打点,由户部按着宋知府传授的法子管理起来,不和为什么效率似乎还高了些。
魏王那经济园的效率也跟着高了几分,月底下面管事的来交帐时,他看着帐簿上出入的数字,不禁嘴角微勾,露出一丝浅笑:“我这位二皇兄当真是……”
想要的多,做成的少。
可偏偏傻人有傻福,父皇也真宠着他。比不上护着大皇兄那么精心,却也让这个脑中空空的武将外孙在礼部这么好的地方担了多年的虚职,还借着他精心经营的经济园捞了个懂实学的名号。
好在朝廷就要对西北用兵,大皇兄坐镇汉中,二皇兄又要出京,他以后就是朝中最年长、能办差的皇子了。
且不管京中两位皇子有何心思动作,周王这一年过得倒十分平静,过了元宵长假后依旧启程回了汉中。
丈夫远行归来,自是要给久候的妻子捎礼物和亲友的书信。这一年下周王与长子相处甚久,父子两人渐渐亲厚起来,他收了许多儿子写的字、画的画回来给元娘,还给她带了侧室李氏的信和自做的针线。
桓凌捎回家的东西竟比王爷还多些。
他过年时去了岳家拜年,自己得了岳父岳母赐的佩玉不说,还收了许多给宋时的礼物。不光他父母兄嫂、三位侄儿,连两个小侄女也长大几岁,学了些琴棋书画,给三叔写了几篇大字、画了几笔花草来。
二哥二嫂想着这两个孩子里将来有一个是要过继给他的,怕她们丢了三元的面子,从小便教两人读书习字,还让两个女孩跟着兄长们学算数——
这些东西他们做大人的不大会,正好桓凌过年时在,便把他留下批了几天作业。
桓凌在宋家的地位,就是宋时还在时也没这么高过。回到汉中府,与宋时说起这段经历,也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总听你说‘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往常只是看别人如此,这回才真亲身体会到了。”
他家里是书香门第,从小读书,又顺理成章地中举进士,入仕之后反倒不计高官厚禄,只求与宋时在一起,还真不曾如此深切地体会到读书能改变他的地位。
宋时拿着还没过继到膝下的爱女的大作欣赏,笑吟吟地说:“怎么是第一回 体会到呢?小时候我到你家时,你读书要不好,我能叫你一声‘小师兄’,愿意跟你同窗读书?宋叔叔我可不是那种爱哄孩子的人。”
那样的话,他心里对桓凌的定位可就不是小师兄,而是熊孩子了。他一个事业有成,手底下有十几个员工的未来上市公司经理,能跟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熊孩子搞上对象吗?
他自己想着那情形,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笑着笑着却觉得背后一热,小师兄整个人从后头贴了上来,在他耳际低声说道:“原来宋叔叔是不爱哄孩子的人。幸好我年纪小的时候没用宋叔叔哄过,惹得你不喜欢。不过如今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宋叔叔可愿意哄我一哄了?”
第235章
宋叔叔不喜欢熊孩子,但是喜欢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尤其是学习好, 愿意帮助别人的那种。
他反手勾住桓凌的脖子, 将衣领朝下扯了扯, 露出一道黑白分界线——上头被九边烈日风沙打磨的肌肤是黑的,藏在衣领里的倒还挺白嫩, 一看就是进城前先在外头客栈沐浴过的。
多懂事的孩子,知道给王府省热水。
不过王府的热水烧着麻烦,他们府衙里却新装了个烧水的锅炉, 加了高压的, 热水管直通进浴室水箱, 淋浴和泡澡都相当方便。这白天也是在外头骑了一天的马,又要应酬本地官员, 不洗个澡怎么睡?
宋叔叔疼爱好孩子, 愿意带他回家沐浴。
桓凌乖乖地跟着宋大人回到府衙, 进了他后院耳房旁建的小浴室。宋时当真拿他当孩子照顾, 弄了块丝瓜瓤子给他搓了一回背,搓的那黑皮白皮都是清一色的通红, 回到暖阁里又给他涂了一脸美白面膜。
朝廷派人到西北到东北一带紫外线炽烈、风沙又大的地方, 竟不给发劳保产品, 晒得人黑乎乎地回来, 实在不像话。
幸好他自己还知道抹润肤霜、涂口脂, 脸摸起来还是滑嫩嫩的。
宋时也不拿小刷子,只用手指蘸着调的雪白的药浆往他脸上、颈上抹,指尖擦过皮肤能感到药末细细的颗粒感, 除此之外倒还光致,没晒出一层干皮来。他抹得起劲,被他压在椅子上捋了一遍的桓凌却不好受,轻轻吞了吞口水,抬手勾着宋时的手臂道:“时官儿,擦这些也差不多了,再抹要流下来了。”
流下来不要紧,正好往手上也抹抹。
宋时拉着他的手,用手背去接下巴上滴落的药浆。桓凌梗着脖子连动也不敢动,唯怕蹭他一身,口中抱怨着:“刚才也只是头不敢动,再抹到手上,我可连手也不能动,只能这么举着了。”
他大老远从辽东回来,却连抱都不能抱一下思念已久的心尖儿人,这可像什么话呢?
他垂下目光,往旁边镜子里看了一眼,只见满脸的白,唯眼圈和嘴角一圈还看得见肌肤本色,要亲亲人还得侧着脸、噘着嘴……
实在不好看,他做不出那样的事。
桓凌闭上眼轻叹一声:“方才实不该叫这么多声宋叔叔,辈份低了,时官儿就真拿我当孩子哄,半点甜头也不给了。”
宋时给他一只手上涂好了手膜,撂在桌上,握着另外一只手,含笑说道:“本官一言九鼎,说了哄小桓哥,自然是要哄的。你抬抬脸,别叫脸上的面膜流下来了,叔叔涂完这只手便来疼你。”
他脸上、颈上,手上都涂着药末调的面膜,只能仰着头坐在床边,怕动一动那些药要蹭下来。宋叔叔小心地避开他敷了药膜的地方,轻轻扯开衣襟,按着没敷药浆的地方稍一发力。
桓凌涂着一脸一手的美白面膜,当真哪儿也不敢动,什么也不敢干,只柔顺地躺在他手下,看着宋叔叔温柔体贴地哄小桓。
等到夜半更深、面膜干得透透的,他才悄悄溜下去剥了脸上、手上的药壳,然后才敢活动双手,将宋时揽入怀中,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宿。
夜里烛光昏昧,宋时又有些困倦,没仔细看他的脸色变化;到白天阳光下再看,果然敷过面膜的地方好似白了几分。
至少毛孔闭合,光滑了许多。他又不留胡须,转天回周王府办公时,两位长史与同行的侍卫、仪卫指挥等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男子如今也要为悦己者容了!
他们军中不能带家眷同行,两位长史也是孤身在汉中,未曾迎妻子同来,可比不了他这份为了讨夫人喜欢,一大早就搽脸刮面,打扮得标标致致的精神。
桓凌的精神比他的脸色还好,满面春风地到周王府中见驾,顺便送上一封汉中府提前拟好的、情真意挚的感恩书。
替府中所有能上学的女孩子感谢周王和王妃派女官到学校教学。
之前周王不在,他们府衙里一群男子不好给王妃致书,如今周王已回府,又有王妃的兄长从中传递,送这封致谢的文书自便理所当然了。
周王打开看了一遍,便叫内侍送回后院,浅浅一笑:“办学校、授天理是大事。虽然教的是女子,将来不能出入朝堂,为国朝所用,但本王与王妃自也有开民智的之责,送几个女先生过去本不算什么。”
桓凌跟着宋时读了那么多论文,被后世不论男女只分学力高下的风气浸染,下意识反驳:“女子不入朝堂,无非是因读书少,未尝任事,不足担当要职。但今日有殿下与王妃怜惜天下女子,给她们读书明理的机会,往后教出人才,朝廷怎么不得用?”
宫中自来便有女官制度,民间也有女子行商、管家,或许这些女学生里就有堪比男子,可以选入朝中待诏的人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