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美貌当剑圣[穿书](61)
他倒不是会被落永昼三两言语所激的肤浅之人。
只是落永昼这个人,他但凡一朝不闭眼,一日不咽气,哪怕受的伤再重,看上去再病恹恹的,都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给你来个惊天一剑。
他活着就是最大的变数。
“失敬失敬。”
疯子不愧是疯子。
穆七前一刻还面色铁青,恨不得要暴起杀人,下一刻就转回笑如春风的温和模样。
他想通了。
倘若活在这世上,诺大一个修仙界,统统是任人宰割,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对手多没意思。
落永昼活着,好歹能多那么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味。
是该高兴的好事。
“还是我太小觑剑圣,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客,剑圣这天下第一之位,来得也再相称不过。不知我可否有幸向剑圣讨教一二?”
穆七这话,说得便很无耻。
倘若落永昼应战,他眼下强弩之末,甚至有理由合理怀疑一个金丹期的弟子都能摁得倒他,就算是先前诈尸一回,也得重新在穆七手下凉得透透。
若是落永昼不应,那便是枉负天下第一之名,得来有愧。
反正是打着就算打不死你,也要恶心死你的主意。
“不应。”落永昼才没有那么多所谓心理负担,甚至懒得掀一掀眼帘觑穆七一眼。
其实落永昼出剑的时候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毕竟一剑改天换日,直捣妖魔本源,纵使是剑圣,也没有不死的道理。
但或许是老天成心不愿意让他死。
在落永昼回忆起自己是剑圣的那一刹那,一件极奇妙难言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股力量的源头涌入他本该空空无物的枯竭丹田之中。
像是一尾游鱼摇摆进了自己生长的池塘水,倦鸟还巢归家入了古林木,温暖缱绻,如同血脉交融。
叫落永昼自然而然地生了一个念头。
这才应该是我的修为。
是我莫名其妙丢失的那部分修为。
奈何那点力量应当是通过某种纽带,在他将死的时候吝啬地进来了一小点,堪堪护住落永昼的经脉丹田,吊住他一口气,其余再多的不用想。
剩下的本源,应当在这修仙界的某个地方。
落永昼这种状态,可想而知,必打不过穆七。
何止是打不过?说是去送菜也不为过。
落永昼想到这里,凉凉道:“要想和我打,看可以,先走过我徒弟这关。不过我劝你在我徒弟剑下抹脖子认输比较好。”
“毕竟我这人记仇还护短,你刚刚欺负过我徒弟,我来日必定十倍八倍地向你讨回来。”
真是难为了他把记仇护短这种不见得美妙的品质说得面不改色,坦坦荡荡。
穆曦微没有再给他们两个隔空打嘴炮的机会。
他明烛初光入手的那一刻,心里失而复得的狂喜无以言表,连手中的明烛初光都觉得沉甸甸的,差点抖到握不住要跌到地上去的地步。
落永昼…还活着。
他手中握的是落永昼的剑,剑下承载的是落永昼爱的天下。
这一切一切,都及不上落永昼还活着。
这简简单单六个字,点亮的却是穆曦微的天。
他出剑了。
真是可笑。
穆七心里冷漠想到。
他穆曦微以为自己是谁?以为他还是百年前那个呼风唤雨的魔族妖魔主?
即使是百年前的妖魔主,他体内与生俱来高其余魔族一等的一丝血脉,也是来自自己给予。
他怎么敢对自己出剑?
他怎么敢想要赢自己?
穆七竖起手指,掐诀。
他掐诀的时候方发觉自己魔息滞涩,所成的手诀也远远不及往日圆融。
穆七惊醒原来是他在害怕。
在害怕自己会被穆曦微击败,沦落成一个笑话。
否则若是往日,他根本不会费心思借着血缘辈分的优势来嘲笑穆曦微。
因为根本不值得费心,这等晚辈蝼蚁,随手一掌打杀便是,何须多言?
能叫穆七生出刚才的想法,很显然,他已经是把穆曦微放在和自己同一个层次上看待,视他为可以威胁到自己生死的对手。
上一回的局势重演。
穆曦微的剑第二次递到穆七眉尖,而穆七的手指夹住明烛初光的剑尖。
他这次夹的不是一把普通铁剑。
是一把跟随天下第一征战七百年,无坚不摧,无往不利,已成剑中传奇的名剑。
属当世第一。
就算是穆七用力到手指夹在剑锋上削了手指的地步,明烛初光也不会断折。
他和穆曦微,仅隔着一把长剑的距离。
这对十八代祖孙在僵持中看清了彼此的面目。
穆曦微生得很好,眼如晓星,眉似墨剑,是温润中不乏少年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俊秀。
穆七忽地发觉,穆曦微看似温和的外表下桀骜极了。
他不信天命不敬世俗,隔着天差地别的几个大境界,也敢不管不顾地凭心中意气,对陆地神仙出剑。
穆曦微也不是不尊师重道,正气凛然。
旁人尊师重道,正气凛然,是步步不敢行差踏错的循规蹈矩,小心翼翼。
穆曦微尊师重道,正气凛然,反倒尊出了一身逆世而为的反骨。
穆七承认自己害怕了。
谈半生为了自己的师父;穆曦微为落永昼、为天下,能不管不顾一切,将自己也一起做赌注筹码倾力压上。
可穆七和他们不一样。
他在天道掌下,百世轮回凡人,万年苟且求全,他贪生的**太重,自然处处有所顾忌。
穆七喝道:“我族大军何在?”
在谈半生的阵法下呢。
血脉中的天赋就是占便宜,穆七这普普通通一喝,倒是将魔族喝得如同打了鸡血,再度于谈半生阵法下躁动沸腾。
原本谈半生禁锢魔族,秋青崖出剑清扫魔族,尚可平安无事,现在却是不够看。
谈半生的透支对于陆地神仙来说,也算是到了极致。
他握银线的那只手皮肉迅速消融,滋滋作响,血脉经脉一道剥落,转眼之间,只剩下森森然的一只骨手。
而这远远不是尽头。
魔族仍然不安地想要挣脱阵法,束缚他们的银线也没有松过一丝一毫。
谈半生白骨指尖一点点化成粉末,堆在了地上,又消融在积血里成了一滩污血,不知流向何方。
接着便是整个手掌。
谈半生到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手腕,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这般剧烈的痛楚,可怖的透支,他竟然连眉头也没蹙一下。
手掌没了,那便用手腕绑着银线。
手腕的皮肉脱落,骨骼消融,那便用手肘来绑着银线,手肘绑不住,就用大臂,用肩膀。
仅此而已。
很快,谈半生的半条手臂就碎得干干净净。
月盈缺见状终于按耐不住,月芒涌动,想要去助秋青崖与谈半生两人一笔之力。
她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手给按落了。
那只手的动作很轻,轻出了一点弱不禁风的意味,别说是陆地神仙,用来打蚊子也是不够看的。
偏偏月盈缺那么一个翻手十万性命能在掌心的陆地神仙,就那么轻而易举被他按落了。
“阿月。”
落永昼说。
他的脸对于月盈缺来说,尚有一种陌生的震撼感,望上两眼就觉得自己魂魄随着落永昼眼神光,一起打着转,转得迷迷糊糊,什么都能给了他。
但语调音色与百年前如出一辙,调侃中带着几分温柔包容吧。
仿佛事情全被他一个人揽了过去,在他肩头一扛,再如何事关重大,也统统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从此天地无烦忧。
“别急着出手。谈半生是自己活该,连你都要把自己寿元性命赔进去,我的明烛初光岂不是很无用。”
月盈缺真听进了他几句轻飘飘的鬼话,月芒渐渐地敛了。
她眼睛滞涩,唯有泪水一阵一阵地流,说话语调都是含糊不清的:
“你回来了,落永昼,你终于回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她须得在意西极洲主的风仪,没法声嘶力竭,放声大哭,哭得压抑,压抑到极处只能锤落永昼的肩膀:
“我们等了你百年,我、秋青崖、白云间和整个天下都在等你。你终于回来了。”
天榜试上见到落永昼,月盈缺纵然欣喜,始终隔了一层。
一直到此刻,陆地神仙的直觉,相交几百年的默契才真正告诉月盈缺:
落永昼原原本本地回来了。
落永昼无从得知她口中百年前的事,却出奇耐心应了一句:“我回来了。”
这翻不出花样的四个字,对月盈缺来说即是绝世的灵丹妙药,慢慢止住眼泪,干了泪痕:
“穆曦微他对付穆七…可有把握?”
月盈缺的顾虑是在场大多数人的顾虑。
就算月盈缺知晓穆曦微的过去,依旧无法彻底放心。
上任大妖魔主全盛时,都未必能胜过穆七,何况是如今神魂托生,记忆全失?
落永昼说:“应当可以。”
他记不起百年前的事,却不妨碍他对穆曦微莫名到堪称盲目的信任。
而且从穆曦微上次炸了半边魔族营帐就可看得出来,他身上有比本源剑气更强大的力量来源。
穆曦微心无旁念,目不斜视,心里想的唯有眼前的剑。
他掂量局势掂量得很清楚。
穆七是用自己做阵眼换来的魔族,那么百万魔族兴衰存亡必定与穆七系于一体。
穆七伤,百万魔族就伤。
穆七不足为惧,所以百万魔族就不足为惧。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天秤都倾斜到了穆曦微这一剑上去。
穆曦微一剑出!
百万魔族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待在阵法之内,不再挣扎。
谈半生保住了他半边肩膀。
穆七哪怕收手后退得快,仍是被这一剑剑意所掠,整个人气势都萎顿下来。
穆七与穆曦微,胜负已分。
全场静默,鸦雀无声。
没有人料得到打败现任妖魔主的,不是剑圣,不是任何一位陆地神仙,而是一个在天榜试时还被他们嘲笑过实力低微,年仅十八的小子。
无论这听起来如何像是一场荒谬的笑话,让众人怀疑自己的眼睛也骗了自己,瞬息万变的局势做不得假。
这件事的确真真切切发生了。
白云间剑圣一脉三代,俱是无可争议的人间传奇。
从此以后天下无人不是心服口服。
穆曦微收剑,他剑光未尽,如在身后分出万丈霞光,他披霞带瑞,向落永昼走来。
两人距离被拉近到近无,穆曦微低头,单膝跪地,将明烛初光双手奉于落永昼。
方才盛怒之下敢拔剑直指穆七的少年,如今声音轻轻的,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唯恐自己惊扰到这一场美梦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