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247)
“那我也看不到!”王氏气哼哼道。哪怕是个男儿媳,和她抢儿子,她也会气不顺。
“看得到,看得到,怎么看不到了?”卫玠立刻开始该为哄他娘,“阿娘是菩萨转世,是要长命百岁哒。谁若是敢反对,我第一个和他急。”
王氏轻轻拧了一下卫玠的手背:“你也就剩下嘴甜了。不过,菩萨转世什么的,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恩?”卫玠一愣。
“免得给你们惹麻烦。”王氏因为卫玠身体的缘故,是诚心信佛的,可他们家的立场断不能偏颇,所以她的信仰也就只能是她心中的信仰,她是不许家里人拿这事儿来随便再说的。
卫玠一边喝端上来的鲜汤,一边给他娘交底:“您再等等就能畅所欲言了。”
王氏心知这是朝廷要有大动作了,便没有细问儿子为何如此笃定,只是笑着看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还像是小时候的脾气似的,在小桌子上开始比赛喝汤。不比谁喝的快,也不必谁喝的多,只比谁喝的……好看。也不知道这自恋的毛病都是跟谁学的。
比赛的结果,毫无疑问的还是卫玠胜了,没办法,底子太好,有这份自然加成,不管卫玠做什么都透着一股赏心悦目。
喝完汤,卫玠用眼睛斜他哥,怎么还不走?感情上的事情,他也不太好意思当着他哥的面说。
但卫璪却偏偏像是没看见一般,大马金刀的钉在那儿,全然不顾他贵公子的形象,甩开膀子又要了一碗汤,刚要完就反悔了:“算了,别一碗一碗来了,直接把小锅端上来吧。”
卫玠:“……”
王氏见不得长子这么欺负弟弟,直接道:“喝什么喝?既然二郎君如此喜欢,来人啊,给他端他屋去,让他儿子也看看他爹是个什么样子的爹。”
卫璪一提起与他亲情岌岌可危的儿子,便赶忙收敛了,却也没忘记让人端上汤,他去给老婆孩子借花献佛了。
卫璪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卫玠亲母子,卫玠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改口了。但是他已经答应了拓跋六修,今天一定要和家里说清楚这件事。他喜欢拓跋六修,他要和他在一起,哪怕他们没办法拥有世人眼中正常人该有的生活。
卫玠在心里鼓起了一次次的勇气,最后却在王氏一个眼神里,再一次化作小儿姿态:“阿娘……”
这一声委委屈屈的阿娘,也不知道是哪里戳中了王氏的点,勾起了她心中无数的回忆,从小儿子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再到他谁家璧人、名满京师。王氏长叹一口气:“从小到大,但凡你叫这一声‘阿娘’,我又有什么是能不应你的?本我也没打算阻止,这两年他的表现全家都看在眼里,你非他不可,他也非你不可,我做什么要当个坏婆婆呢。”
“阿娘才不是坏婆婆,阿娘是再好不过的婆婆。”卫玠立刻顺杆爬上,不管好坏,好歹先把名分确立了。
“我只是打算在等一段时间,等到你的冠礼再说。虽然这些年已经越来越不流行冠礼了,但咱们家还是坚持的,传统不能断。我私心想着,你们同为男子,虽不好大操大办个什么仪式,却也不好太随便。便把冠礼变一变,两全其美吧。冠礼之后的晚上,我和你阿爹还是阿翁,会喝了那杯茶的。”
“!!!”卫玠不好把高兴太表现在脸上,但眉梢、唇角都是怎么都压抑不住的上翘,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王氏见儿子满心满眼的都是另外一个人,难免犯酸,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把卫玠赶回了自己的屋子:“走走走,短时间是不想看见你了!”
“可我想看阿娘。”卫玠在哄中老年妇女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
王氏最终还是眉开眼笑,舒舒坦坦的应了这件事,还对卫玠说:“你若一刻也忍不了,就赶紧着去写信吧。”
以王氏对卫玠的了解,这种消息,卫玠是断然忍不到明天早朝之后再告诉的拓跋六修的,未免卫玠心里装着事儿,晚上睡不好,上朝上不好,王氏体谅的给卫玠留了一道小门不落锁,只为他鸿雁传书。
“阿娘真好。”
“我哪天不好了?”王氏挑眉。
“那天都好!”卫玠的政治立场还是很明确的,从不犯方针上的错误。
闹够了之后,卫玠终于回了房,迫不及待的给拓跋六修写了信。
王氏英明一世,最终还是算错了小事,这一夜,哪怕传了信,卫玠也没睡好,而且不只卫玠,拓跋六修也精神的根本睡不下,翻来覆去的在嘴里咀嚼着卫玠信里那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这是卫玠当年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民国婚约,只第一眼看到,就再也忘不了了,一直对还是幽灵攻主的拓跋六修强调说,将来他若娶谁,一定要写这句话。
没什么为什么,就是合了眼缘,想把自己觉得最好的给对方。
此去经年,拓跋六修终于在卫玠给他的书信里,等到了这句话。
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余生。——冯唐,《三十六大》。
第208章 古代二百零四点都不友好:
第二天的朝堂之上,不少熟悉卫玠的人差点没被卫玠和拓跋六修的互动闪瞎眼。连一向在朝堂上十分稳重严肃的阳平公主,都难得暴露本性和卫熠挤眉弄眼,想要问闺蜜一声,你弟弟笑什么呢?莫不是中邪了?
卫熠挑眉,怎么,我家小娘笑的不好看?
阳平公主赶忙摇头,她可没那么说。再抬头看一眼卫玠,只见那几可入画的青年,再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唇红齿白,梨涡微荡,一腔柔情蜜意欲语还休,白中透粉的脸如上好的牛乳边漂浮着桃花花瓣,只教人恨不能沉溺其中,再不自拔。
这何止是好看,阳平公主以手抚胸,做了个夸张的倒仰动作,明明是好看到有些妖孽了。以前单只知道卫玠笑起来好看,哪里晓得他能好看成这样。
有知道内情的,也有不知道内情的,只一起都仿佛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属于恋爱的酸臭味。
能令卫玠露出这种笑容的人,只可能是新晋的代王拓跋六修,这位一向不近人情的将军战神,此时也难得柔和了凌厉的面部轮廓,眼神甜蜜,那恨不能昭告天下秀恩爱的嘴脸,实在是辣眼睛!卫玠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
后世的史学家也百思不得其解,拿着《晋书》反复琢磨,最后也只能得出一个“人无完人,卫玠什么都好,就是审美异常”的结论。
卫玠无心工作,晋惠帝却还是要按部就班的演戏的。
之前由拓跋六修和皇后牵头表达出来的对佛道之争的态度,如今已经发酵的差不多了,大家对此的意见也已经该站队的站队,该上书的上书。
由卫老爷子亲自点头,觉得火候已到,该收网了。
“前些天有人上书献策,说之前的佛道论辩太小打小闹,为何不能效仿太学与国子学的每月小比、每季大比,让佛道也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辩论,来确定谁是正统。众卿家以为如何啊?”晋惠帝抛出了准备多时的问题。
这个上书是真的,但上书的人只是个被推出来当炮灰的小官,卫玠看也没看那人,只将目光准确无误的对上了成都王。
成都王也恰在看卫玠,对他点头示意,笑的从容不迫。
卫玠却毫不在意的转过了头,一如他过去对除了拓跋六修以外的倾慕者的态度——退避三舍。只要对方有哪怕一丁点的苗头,卫玠都不会与对方再有任何亲近,不给那人遐想的空间。让不少人都想不明白,明明卫玠是那般温柔的性子,怎么就能在这种事情上绝情如斯。
卫玠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为对方着想,若他不断给予别人希望,让人泥足深陷后再抽身离开,那才是真正的毁人要命。
不过,卫玠如今对成都王的回避,已经不再是只因为这个了,而是他实在是对成都王笑不出来。
幸好卫玠以前的人设就是如此,倒也不会让成都王起疑。
朝堂上的议论还在继续,有赞同佛道大比的,也有不赞成的。理由千千万,实则大家都只是出于己身利益在说话。
卫王等忠于晋惠帝一系的人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看事态发展,把不同大臣的不同态度以及表情都默默记在了心里。
当大家吵的差不多之后,晋惠帝在嵇绍隐晦的指点下,把这次支持佛道大比的人叫了出来:“李卿家觉得当如何召开这次大比啊?”
“自然是请佛道的泰山北斗会于京师,当着满朝文武、黎民百姓的面,引经据典的做过一场。佛教可请在白马寺清凉台毗卢殿的天竺高僧为代表,并名僧……共计三百余人;道教也要精英尽出,汇集张掌教……等二百余人,就《老子化胡经》的内容真伪,详实的切磋一番。” 李卿家被晋惠帝点了名也不害怕,仿佛早有准备,胸有成竹的站出来,便开始侃侃而谈,说的倒也头头是道。
最后,这位卿家才说出了真正霍乱开始的一句:“若佛教胜,道教精英剃发为僧;若道教胜,佛教皈依道教!”
这是要不死不休的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