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个传说[无限流] 上(128)
汪雀试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方才从天台坠落的深刻恐惧好像一场梦, 现在想来, 和谈秋雨的脸一样,都变得模糊不清。
“我叫汪雀。”她说着撑起身子, 本想就地坐下,但看到周身这群构造奇特的恶心虫子,立刻站到一边去了。
从高空坠落的伤和身上的血迹一起, 消失不见。
汪雀新奇地将自己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她抬起头, 天台上已经望不见了其他人的身影,只有掉在一边的铁栏杆, 忠实地告诉汪雀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听到了汪雀心中的疑惑, 萝洇笑了起来, 笑声如铃铛般清脆, 流露着青春的活力。她的手轻轻一挥,血迹和虫子便全都不见。
“如你所见, 我能掌控梦境的力量。”
“所以刚才的那些, 都是我的梦?”
“说是, 其实也不算是, 梦境在某种意义上是记忆变形后的映射, 刚才的那些,是你真正的记忆。”萝洇打了个响指,教学楼, 天台和夕阳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夜色下长有青草的河畔,一艘小木船停在岸边,河水映照着夜空中的星星,潺潺地流向远方。
而死后属于纯白地界的记忆,也重新回到了汪雀脑海中。
她记起了第一次进入盒子的彷徨无措,第一次为了活下去而被迫害人时的愧怍和痛苦,还有因馄饨分裂者小队中所有人对她的照顾而升起的感动。
萝洇拉着汪雀坐上小船,她们顺着河水飘荡,萝洇伸出手用指尖撩拨着清冽的河水,道:“我观察你已经很久了,能感觉到你一直有心事,是刚才的那些事情吗?”
汪雀沉默片刻,点点头,轻声道:“来到这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数次地回想那一阵的事情,反复思考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如果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关心谈秋雨,察觉到她心里的怨恨,如果我早一点学会掩饰锋芒,不把那些旁人可能永远无法达到的成就表现得轻描淡写,一切会不会和现在截然不同?”
萝洇耐心听着她,小船顺水漂流,河畔生着大片大片纯白色的花,似通往往生的道路。
“再后来,我终于明白了,至始至终错的都不是我,我按照自己的节奏去生活,没有去主动炫耀过,也没有有意地刺激过任何人。她的不平,她的嫉妒和疯狂,唯一能证明的,就只有她是个心胸狭隘,两面三刀,极度自我的小人,仅此而已。”
“至始至终,我都是最无辜的那个。”
话音落下,汪雀终于维持不了面上的平静,紧紧抿起嘴唇,绷得很紧的唇角不断颤抖着,她眼睛湿润起来,但终究忍住了眼泪。
本来,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坐在她最向往的国内艺术的最高殿堂中,追求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
可现在,她连再次拿起画笔的勇气都没有了。
萝洇安静地听着,面对汪雀情绪的强烈波动,她没有安慰,只是道:“你知道吗?我和阿左、傅哲和叔叔,曾经是队友。”
汪雀霎时抬起头来,她紧紧盯着萝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们都还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事情吧。”萝洇微笑着,道,“在八年之前,我们曾属于同一个队伍,这个队伍叫做午茶会,傅哲担任队长。”
汪雀:“我知道他们三个曾是队友,但没听说过其他队员的事情。”
“因为这是个秘密。”萝洇轻柔的声音飘进汪雀耳中,“曾经的我们,是整个纯白地界最强的朝圣者,众所周知,只要能走到朝圣之路的最后,在皇后面前许下愿望,就可以重新回到现实世界。”
“但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汪雀一愣,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去听接下来可能至关重要的事情。
“皇后根本不想让任何人离开,她以积分和血夜为胁迫,让朝圣者们不得不一次次地进入盒子,为她提供生存最需要的绝望情绪。
“作为知道了真相的朝圣者,皇后本想将我们全部杀掉,但在危急关头,纯白地界的五大力量分别选中了我们,保住了我们的性命。
“皇后无可奈何,只能在我们身上布下诅咒,被时间力量选中的崔左荆的时间永远冻结在了那一天,空间力量选中的傅哲受困古堡,永世不得离开,身体力量选中的维克多变成了一只猫,而我,肉身消散,只能在梦境中穿梭。”
就像每一个知晓真相的人那样,汪雀震惊了,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才艰难道:“所以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无论人们再怎么努力,都没法再回到现实?”
那她现在这样努力,还有什么用?
她拼尽全力地想要回去,回去报复那个亲手毁掉了她一切的女孩,到头来,却全都是不可能?
萝洇摇摇头:“不完全是,在你的身边,就有一个曾经成功离开过的朝圣者。”
汪雀何等聪明的一个姑娘,她想了一遍,便立刻从种种不同寻常中猜到了是谁:“崔哥吗?”
“对,虽然背负了诅咒,他在八年前和维克多一起成功离开了纯白地界,不过最后,阿左仍然选择了再次回到这里。”
汪雀喃喃道:“冻结的时间一定给他带来了很多麻烦吧,要不然又怎么会再回到这个噩梦一般的地方呢?”
“他的选择,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机会。”小船不知飘到了何方,白色的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两边茂盛的原始森林,有动物的鸣叫时不时远远传来。
萝洇道:“这八年来,我在许许多多人的梦境中穿梭,窥探他们的记忆,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成功杀死皇后的方法。”
见汪雀一脸好奇,萝洇笑道:“不过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会有办法出去的就好,永远也不要放弃心中的希望,阿左他们会竭尽全力的。”
汪雀点点头,她抿了下唇,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
萝洇:“傅哲和阿左有他们的顾忌,在没有确定大家可以托付全部信任时,不能将秘辛全盘托出,但我通过梦境的力量,能进入人的记忆之中,也就确定你是可以信赖的。就好像阿左信任董征那样,我信任你。”
“很抱歉未经允许窥探了你的记忆,但时间已经不多了,所有人,都需要尽快行动起来。”
兴许是萝洇温柔而态度诚恳,汪雀没为她的记忆被窥探而感觉到多少生气,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做好准备,时刻注意观察,不要错过那只会引领你进入兔子洞的邦尼先生。还有,别告诉其他人我找过你。”
小河两边的森林花草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变得模糊不清,映着夜色的河水突然湍急,在前方聚成个旋涡,在汪雀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将她连人带船地卷了进去。
“如果支撑你走下去的是仇恨,那就一直坚持下去吧,和我们一样。”
在最后的最后,有一个声音回响在她耳边:“你有多久没有拿起过画笔了?”
“砰!”
子弹出膛的巨响在她耳边炸开,汪雀一个激灵,立刻醒了过来。
崔左荆正双手抱胸站在沙发前,见她终于醒了,崔左荆挑起一边眉毛,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你到底有多困啊,这么大的噪音里面都能睡沉?”
汪雀揉揉眼睛站起身,多日来的困顿此时有了缘由,那是萝洇对她的一种召唤。
她遵循和萝洇的约定,不会将梦中的一切告诉任何人:“抱歉,可能真的太累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崔左荆定定看了她数秒,摆摆手:“不用和我道歉,实在累得话就去休息吧,说到底不在盒子里的时光就应该拿来放松,这个训练强度,对你来说也的确大了些。”
汪雀知道崔左荆出于好意,说的也是事实,可这话终究让她有些不太舒服。
加入队伍那么久了,一直以来,她都在拖后腿,基本上没有帮到其他人什么忙。
虽然从未有人说过,但汪雀仍旧会觉得自己没用。
按理说以她的能力,本应能做许多事情的。
汪雀低下头,闷闷地应了声。
崔左荆不知道自己到底干了啥让面前的姑娘瞬间不开心了,他摸了摸鼻子,也不好问,拍拍她肩膀,转身去找董征了。
满脑子里都是梦中萝洇和自己说的话,汪雀也没有心思再训练,又待了一会儿,她离开射击室,走到客厅,傅哲和董征正坐在沙发上,桌上摆着几把傅哲的钥匙,和一只笔。
见汪雀过来,正趴在董征坐着的那个沙发背上的崔左荆眼睛一亮,招招手:“对了,这不有个会画画的吗?”
汪雀:“怎么了?”
“想让你帮个忙。”傅哲道,“如果我没记错雀儿是学美术的吧,如果你去画一扇门,能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吗?”
汪雀望着桌上的画笔,右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她用力地握拳,脑海中再一次回想起谈秋雨充满仇恨和嫉妒的眼睛。
曾几何时,来到纯白地界后的她尝试着想要再一次拿起画笔,每当那时,她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的死亡。
在她被谈秋雨推下天台死后,把她当做生命的一部分,用尽全部心血爱她,培养她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
她不敢去想。
董征看出了她的迟疑,联系起自从相识以来,汪雀对画画这件事的种种反应,内心有了大概的猜测,道:“如果不想画不用勉强。”
汪雀立刻摇摇头——她没有不想画!
她抿了下唇,心想:凭什么自己要因为别人的过错就放弃最喜欢的东西?
这至始至终,都是她的梦想啊。
汪雀深吸口气,似乎在回答傅哲,又似乎对自己,坚定道:“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