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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9)

作者:王孙何许 时间:2020-04-04 10:40:31 标签: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古代幻想

  “唔,”任歌行道,“是妙音凤袖,这位平日里神鬼莫测,无门无派,行踪不定,我都不摸清他的路数,比鬼手还要妖异。今日若非你从中相助,恐怕我也占不到什么便宜。对了,你是如何打乱他的琴音的?从前也曾经有人这么做过,对他却是无用。”
  杨晏初笑了笑,道:“《霓裳羽衣曲》中的几个凤点头连着长轮指,那一段很难弹,挑着揉弦的间隙打断他就是了。只是弹琴的人戾气太重,好好的霓裳羽衣歌舞升平呀,被他弹得好似渔阳鼙鼓动地来。”
  他又道:“而且他琴音不对,什么呀,好好的一把琵琶,子弦和中弦都快一个音高了,十分别扭,琴弦也不调一调。”
  杨晏初驾轻就熟地拧着弦轴调音,任歌行突然冒了一句:“今天一遭,我倒敬他高义,可以为鬼手报仇做到这个地步,只是……”
  杨晏初一拍面板,清凌凌一声响,道:“怎么?”
  任歌行凑近了,特别难以启齿地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总觉得……怎么说呢,不太对……他们俩吧,有点奇怪……”
  杨晏初笑道:“我看他们二人像是有些首尾。”
  任歌行懵了一会儿,迷茫又疑惑地说:“首尾?”
  杨晏初若有若无地勾了他一眼,轻声道:“譬如男女之间,爱慕缠绵。”
  任歌行表情一瞬间变得空白。
  他又震惊又迷惑地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俩男的……”
  “龙阳断袖之好古已有之,任大哥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任歌行的表情很难形容,“我就是第一次看见活的。”
  杨晏初:“……”
  杨晏初不是很想搭理他,扭头问还歪在榻上的李霑:“小霑想听什么?”
  李霑还娇气地揉着胸口,闻言翻了个身面对着他,道:“都行啊,哥哥喜欢弹什么便弹什么罢。”
  杨晏初想了想,觉得《春江花月夜》《胡笳十八拍》这种长篇大制一唱三叠的曲子他们估计是没心情听,就挑了首小调词牌。
  “一生一世一双人……”
  凤袖的琵琶果然是妙品,琴音如珠如玉,晏初揉一下弦,任歌行觉得自己心里也被多情婉转地撩拨了一下,他恍恍惚惚地看着晏初在琵琶上细捻轻拢的手指,心里想的东西一点也不高雅。
  他还是很震惊,很迷惑。
  俩男的怎么搞啊?
  凤袖骨架子又细又小,是很有些弱柳扶风的美感,可是琵琶弹得妖气纵横,怎么会有人去招惹这么个毒花?
  还不如杨晏初看着顺眼。
  他盯着杨晏初发呆,晏初此时没有簪子挽发,三千青丝都披散下来,半遮着白皙的侧脸,那情致让任歌行心里莫名的一动,有些恍惚。
  男子和男子之间真的会有情么?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晏初低声哼唱。
  浓云成雨,暴雨劈里啪啦地终于打在船篷上。
  逆风吹浪,扁舟一叶,一曲《画堂春》。
  作者有话要说: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长恨歌》白居易
  一生一世一双人……——《画堂春》纳兰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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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自那日凤袖出现之后,安庆府连天暴雨。前面江面还是个险滩,水路是没法再走了,三个人只好上岸绕远路,任歌行拿三个人的雨具的时候,那斗笠轻轻一碰,化灰儿了。
  凤袖一曲琵琶直接震碎了三个人的斗笠,任歌行看着一地破碎的竹丝,总算明白了裴寄客临走前扔的那包银子是怎么回事,还“叨扰”,真他娘的够叨扰的。
  任歌行无法,找了把伞,结果撑开了发现伞面全碎成小纸条,一转跟天女撒花似的,这门帘子一样的伞插几个镖当武器使还成,遮雨就傻帽儿了,好在伞骨还挺结实,任歌行只好翻出了自己的衣裳蒙在伞骨上系好,把伞递给李霑:“你俩先拿这个凑合着,别淋着就成。”
  杨晏初狐疑道:“你们武林中人没有什么特别的避雨方式吗?避水诀什么的。”
  任歌行都快无语了:“杨大哥,你是我大哥还不行吗,都是爹生娘养人身肉长的,饿了得吃饭下雨得打伞,还避水诀,有那本事我怎么不直接御剑飞到青州呢,真逗。”
  杨晏初:“……喔。”
  任歌行摆了摆手:“走走走,快走。”
  雨帘如注,那把伞却根本容不下三个人,任歌行退后一步,把李霑和杨晏初往伞里推了一把,杨晏初回头道:“任大哥……”
  任歌行在他俩身后,被暴雨打得睁不开眼睛,他抹了一把脸,道:“别管我了,赶紧先找个客栈落脚。”
  等找到客栈的时候任歌行浑身已经被雨打透了,杨晏初赶忙把他推进房间里:“我刚叫茶房弄了点姜汤,赶紧换件干净衣服,着凉就不好办了,唔,把鞋也脱了,这都湿透了。”
  任歌行看他忙来忙去的,心里挺过意不去,笑道:“没事,我……”
  任歌行迎头被糊了个帕子,杨晏初站在他身后,给他擦头发,一边擦还一边叨叨他:“把姜汤喝了呀。”
  任歌行只好端着一碗滚烫的姜汤,热热地喝了下去,一边喝一边说道:“没事,我没那么容易着凉——哎,你也去换件干净衣服。”
  “我都没怎么浇着……”杨晏初给他擦头发的手顿了顿。
  这人直接大大咧咧地一扬手把上衣脱了。
  又干脆利落地把中衣脱了。
  然后站起来开始脱裤子。
  杨晏初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瞅,眼神满屋子乱转,任歌行脱到一半发现杨晏初表情不对,提着半边裤子问道:“怎么了?”
  杨晏初对这个动作心理阴影极其严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那个,你先把裤子穿上……算了你还是脱了吧,湿着贴身上怪难受的。”
  任歌行摇了摇头,一边换衣裳一边随口说:“又不是兔儿爷,换个衣服怎么了。”
  杨晏初闻言神色僵了僵,也没说什么,拿了件衣服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任歌行愣了一下,小声对李霑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李霑裹着条毯子,捧着碗姜汤,吹一吹,喝一口,无辜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是个不明真相的喝汤群众,啥也不知道。
  任歌行叹了口气,把穿了一半的中衣穿利索了,走过去敲了敲屏风,乖巧又有礼貌地说:“我能过来吗?”
  杨晏初顿了顿,道:“好的。”
  任歌行在屏风旁边冒了个头,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嬉皮笑脸:“生气啦?”
  杨晏初低着头系衣服的襟带,笑了笑,沉默着摇了摇头。
  “哎呦,”任歌行胳膊撑着屏风的框,站没站相的,“别跟我这嘴贫人贱的计较,我顺嘴溜出来的,没别的意思,真的,生气多伤身体。”
  任歌行那浓墨重彩的眉目被雨淋过之后又擦干,眼神有些湿漉漉的,晏初抬眼看了他一眼,任歌行赶紧抓住机会冲他笑一下。
  “不过是个兔儿爷,比婊.子还不如的玩意儿,在这跟我装什么清高!”
  “你不让爷上,爷明天二十两赎了你,他娘的到时候老子把你捅烂!”
  ……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他要和这个前几天跟他说这话的人一起去青州。
  他已经离开那里了。
  黑夜与寒冬。屈辱与死亡。陷阱与沼泽。
  都过去了。
  而跟他说这话的人,今天把伞给了他和李霑,自己淋了一身的雨,结果因为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还要扒着屏风的边,带着点讨好意味地哄他。
  他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于是抬起眼睛,回给了任歌行一个歉意的微笑。
  任歌行“哎呦”一声,伸手把杨晏初从屏风后面拉了出来,亲亲热热地勾着他的肩背:“吃饭吃饭。”
  一晚无话。这一宿风雨大作,电闪雷鸣,窗棂发出雨打风吹不堪重负的嘎嘎声响,任歌行向来睡眠浅而机警,听见榻上轻轻“吱嘎”一声响,登时醒了过来,他闭着眼睛,听见杨晏初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他本以为他是要起夜,可是他听见晏初蹑手蹑脚地绕过了李霑,站在了他床头。
  任歌行心里闪过一丝狐疑,他没有睁开眼睛,甚至连呼吸都调整得均匀绵长,他想知道杨晏初要干什么。
  他心里发紧,泛着凉意,有些不愿意相信,也有些不敢想象。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额头。
  柔软的,冰凉的,那是杨晏初的手。
  完全是处于习武之人的本能,任歌行一把抓住了晏初的手腕,杨晏初猝不及防,漏出一声痛呼,被拽着跌在任歌行的榻上。
  任歌行睁开眼睛,那眼神清明得很,哪有刚被吵醒的人的样子,他搞不明白大半夜的杨晏初不睡觉突然爬起来摸他一下算怎么回事,没有撒手,语气平淡地问他:“干什么,大晚上的。”
  杨晏初有些窘迫,不是那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惶恐,只是有些尴尬,他吭叽了一会,憋出来一句:“你前两天自己说的,要是哪句话冒犯到我,我就半夜偷偷起来打你一顿。”
  任歌行愣了一下,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笑得非常欠揍,他松开了杨晏初的手腕,举起双手往后一倒,仰面躺在榻上,一副任君采撷的德行:“套麻袋打还是蒙被子里打您随意,消气儿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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