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太子的了解甚少,按道理说,我不该那么唐突地要求赴宴,但我实在是讨厌现在的日子。
我不想每次遇到事情,都要林重檀来帮我。我也想让父亲高兴,为我的事情真心高兴一回。
哪怕……哪怕是去做太子的狗。
只要我能搭上太子,什么越飞光,什么聂文乐,他们都会不敢再欺负我。
“不行。”林重檀如我意料之中地拒绝我。
我张嘴欲言,林重檀又轻轻摇了头,“小笛,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我闭上嘴,没了心情继续背书。我哪里背得下去,羞辱我的画册子上的图还历历在目。越飞光离开假山前,还嘲讽我:“回去跟你哥哥告状吧,没脱奶的奶娃娃。”
被人画成那样已经足够羞辱,我若还说给林重檀听,我……我的脸皮就一点都没有了。
我一定要见到太子,让他愿意结交我。
可林重檀如瞎猫咬定死老鼠,死活不肯在这件事松口,无论我怎么央求他。求他的那几日,我在课室上课,总觉得大家在看我。
他们也许都看过越飞光的那本画册,私下不知道怎么说我。
我越想越难受,竟活生生病倒了。
良吉发现我生病,没等我阻拦,就跑去找林重檀。林重檀带了大夫过来,大夫看诊完,带良吉去拿药,房里便只剩下我和林重檀。
这是林重檀第一次来我的学宿。
之前他都是让书童来送东西,自己并不来。
他抽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
我被病折磨得难受,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我想回家。”
在这里,我只会被人欺负。
“小笛,不要说糊涂话,父亲很辛苦才把我们送到太学来。你若是思念家中,可多给父亲、母亲写信。对了,母亲上个月寄来的信,你回信没有?”
林重檀的话让我浑身僵住,“母亲上个月给你寄信了?”
林重檀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不再开口,而我已经心知肚明。母亲上一次给我寄信是两个半月前,信不长,只是问我在太学有没有结交到朋友,银钱记得花,不要省。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家书,我给母亲回了厚厚几张纸,恨不得把我在太学每日吃了些什么都写上。信尾,我委婉提醒母亲可多给我写信。
可是母亲没有再来信。
我原本以为是姑苏离京城太远,寄信不方便,原来不是的。
父亲本就对我说没闯出点名堂,不要回姑苏,如今母亲也不想我,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林重檀试图找补,“其实母亲在信上让我多照顾你,母亲是很挂心你的,小笛,你还记得吗?你临行前的小衣是母亲亲手做的。”
他的也是。
他都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我强撑起病体坐起,“既然母亲让你照顾我,那你就带我去赴宴。”
林重檀眉心微拧,“小笛,我跟你说过了,你不适合去。”
“为什么我不适合?你去得,其他学子也去得,我怎么去不得?不过是青楼楚馆,我也能去的。”我知道我有些胡搅蛮缠,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俯身靠向床边,伸手抓住林重檀的袖子,“二哥哥,你带我去吧,我不会惹祸的,父亲也说让我多长见识,不是吗?我天天待在太学里,能长什么见识?”
林重檀眉心慢慢松开,不知是我错觉还是什么,我从他眼中看到一丝嘲讽,正待我要仔细看,他又与往日并无区别。
“好吧,既然你想去,那我就带你去,但小笛,宴会上的人恐对你来说,都不是好相与的。”
我沉默一会,说:“我知道,我不怕。”
-
赴宴的那日是个晴夜,夜空银光如水,我跟林重檀坐上马车,这还是我第一次在非休沐期离开太学。
鲜少看过夜里的京城,听到车窗外的人声,我用手指轻轻挑起一小块车帘,睨着眼往外瞧。
林重檀的声音响起。
“待会可能要喝酒,你不要全喝了,可偷偷往酒杯里掺水。”
我放下车帘,侧头看他。林重檀今日穿的是三层的纱衣,外罩绸袍,他穿得严实,仿佛丝毫不怕热。我怕热,本只穿了纱衣,但他逼我出门前再多穿一件外袍。
其实我身上的纱衣是我精挑细选的,穿出去并不失礼,不过毕竟是我求林重檀,他才带我来,我只能听他的话再多穿一件。
好在马车里放了冰,加上已经入夜,降下些暑气。
我点头,又问:“二哥哥,你再跟我说下赴宴的人有哪些吧。”
每次赴宴的人并不固定,有时候太子会来,有时候不来,林重檀也并非每次都来,他们去的地方也不固定。
等他跟我说完,马车也快到目的地。
一进入烟柳之地,我仿佛闻出空气中的不寻常。这里的气味都是香腻的,熏得人发晕。我止不住想林重檀是不是常来,他来这里,有没有跟里面的姑娘……
母亲对我们这方面的事情管得很严,在及冠前,房里连个丫鬟都不许有,怕坏了我们的身子。我长这么大,跟几位堂姐、堂妹交流都甚少,希望待会别丢人。
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下车。”林重檀起身往外走,我紧随他脚步,眼前的碧瓦朱甍上方牌匾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醉膝楼”。
醉卧美人膝吗?
醉膝楼有人迎了出来,看到林重檀时,脸上的笑快变成褶子,“公子来了啊,快里面请。”
“他们来了吗?”林重檀问。
“好几位爷都到了。”说话的人突然看到我,表情有一瞬间古怪,这时,林重檀拉过我的手。
“他是我弟弟。”
“原来是公子的弟弟啊,那就一起里面请。”那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没来过这种地方,一进醉膝楼,就被里面的场景吓到,这里的姑娘家怎么穿得这么少,小臂都露出来了。
我不想露怯,但又止不住挨着林重檀走。挨得太紧,还踩了林重檀一脚。
“抱歉,二哥哥。”我连忙说。
林重檀似乎叹了口气,又摇头道:“没事,走吧。”
我们去到三楼的雅间,雅间极大,里间和外间用圆拱竹门相隔,月光从窗棂透进,房中四周的茶色冰坛里的白玉通透的冰块冒着丝丝寒气。
房中已有人,我才走进去,就听到有人说:“檀生,这就是你弟弟?”
“嗯。”林重檀把躲他身后的我拉出,“他叫林春笛。”
说话的人是个桃花眼的青年,一把折扇拿在手,“林春笛?有点耳熟,这名字好似在哪听过。”
我一听这话,就忍不住想自己考倒数第一的事是不是传遍太学。
没等我想清,我意外发现越飞光也在。
越飞光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在,他从里间走出来,看到我时,眼睛都瞪圆了。
我看到他,心中恨意添了几分,化作勇气,我想今夜怎么都要让太子知道我,最好还能愿意允我亲近。
此时,里间传出声音。
“人到齐了吗?到齐了,就开宴吧。”
只这一句话,外间先前懒撒着的众人都起身往里间走去,包括刚走出来的越飞光。我从没看越飞光这么听话过,心下对声音的主人有了几分猜测。
我偏头看向林重檀,以眼神询问,林重檀略微颔首。
真是太子。
我深呼吸一口气,才往里间去。里间比起外间更有乾坤,七面屏风上的美人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画的,随着上方的琉璃灯灯光变幻,竟然会动。
有少女跪坐凤首箜篌旁,低眉顺眼,玉手弹琴。
而最引我注意的还是坐于正位上方身着玄金袍的青年。那个青年生了一张极像女子的脸,若不是他眉眼阴鸷,我都会认错性别。
青年懒洋洋坐在椅子上,手把玩着佛珠,见到林重檀进来,冷淡至极的脸露出一抹笑,“檀生,你坐我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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