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州担心不已,特意派遣官军出城搜寻相迎,自己也在城外等候了大半日功夫,而今见众人安然无恙,不过是在路上拖延了些功夫,他方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毕竟眼前每一位都是十成十的贵人,不论谁出了事,他都赔不起。
众人一路至此,还未吃过饭,那知州说在城中酒楼设了宴席,又匆匆迎众人过去,说是接风洗尘,待用过饭后,再带他们返回府中。
延景明跟在知州身后,想起姚太医说这知州找他看过病,忍不住多加打量,果真见这知州面色苍白,面上似有浓重病色,更不用说步履虚浮,一副重病之人虚弱无力的模样,上楼梯时还需身边师爷搀扶,而这知州之前是吃多泻药走路都打颤的国师,两人凑在一块,好似老弱病残二人组,看得人止不住摇头。
就眼前这两人,国之重臣,延景明看着心中却只有两个字。
大盛要完。
……
延景明小声同温慎之耳语交谈,问这知州究竟是怎么了,病得这么厉害,难道朝中还不让他病休吗?
温慎之低声回应,道:“你还记得姚太医说的话吗?他偷吃——”
延景明:“国师的壮阳药?”
温慎之:“……”
延景明像是已将国师的金丹与壮阳药联系在了一起,而先前皇帝说过,这知州练出了金丹,又不能亲自入京呈贡,皇帝便令他与温慎之千里来此,除开祭拜仙山找寻神医之外,还有个重要任务,便是将知州练出的金丹带回京城。
温慎之不知如何解释,延景明却憋不住小声嘟囔,道:“原来中原这东西问题这么大啊。”
温慎之:“……”
延景明:“窝从太医院拿了好多呢。”
温慎之知道这件事。
那时候延景明同他说这些药是要送给他阿兄延春的,好让延春带回西域,可如今看来……
这些药,好像是为他开的。
他心情复杂,正要询问,知州已几步凑上前来询问,道:“殿下可有什么喜欢的菜式?”
延景明便闭了嘴,不再往下多言,而温慎之开口,道:“孤与国师斋戒食素。”
知州:“殿下放心,今日当然都是素斋。”
温慎之却微微蹙眉:“太子妃喜食肉,他不必斋戒,你令后厨备上一些。”
想到此处,温慎之记起他们离京时可是将那名御厨带上了的,这御厨同国师与假太子一道先行,应当已到了州府之中,他便特意嘱托,道:“令御厨去备便是。”
知州嘴上领命,心中却很是惊诧。
此处毕竟是仙山,京中每年都派人来此祭拜,他每年总要接待许多人,而这些人都是素斋,就算带了妻妾家眷随行,也都是跟着家主一道吃素的。
温慎之比这些人的身份更为尊贵,却不曾想到温慎之行事倒是以太子妃为先的。
知州觉得自己明白了。
太子宠爱太子妃,那就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他若有什么想法,也应当从太子妃身上下手。
他只要讨好了太子妃,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平步青云!
知州匆匆谄媚询问:“太子妃想吃些什么?”
延景明:“唔……殿下次什么窝就次什么。”
知州:“……”
知州只好讨好一笑,转头吩咐师爷,令师爷照着两人的意思下去准备,一面低声同师爷道:“去查一查,这太子妃,都喜欢什么东西。”
这一题,师爷觉得自己会答。
他本就极为关注京中动向,而延景明入京是大事,对外早已传了不少同延景明有关的趣事,譬如说这位西羯来的小王子武力超群,喜欢各色兵器,那太子右卫率秦卫征还特意为他备了一张巨弓,而后便得了太子与太子妃欢心,极受太子妃喜欢。
师爷便也低声回应,道:“大人,太子妃喜欢武器。”
知州不由一怔,觉得眼前这纤弱美人的喜好,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不过西羯尚武,喜欢武器也很正常,他便又问:“仅此而已?”
师爷又道:“还喜欢牡丹花。”
当初延景明面上带着牡丹画纹,出席长公主的百花宴,的确在朝中那些少爷小姐之中引起了不少的轰动,五公主率先学习,第二日便在面上盯着梅花出门了,而后京中点花之妆越来越多,而今已风靡全国,也正因如此,师爷觉得,太子妃应当是很喜欢牡丹花的。
这两样东西凑在一块,知州觉得自己好似已经领悟了。
“去将府中我珍藏的那柄剑拿过来。”知州认真说道,“就那一柄,金饰雕花的,雕的就是牡丹花!”
师爷不住点头。
知州又想了想,道:“还有那把长刀,刀鞘上有红宝石镶嵌的,镶出的图案,也是一朵牡丹花。”
他想,有了这两件宝物为他问路,今日太子妃必然极为高兴,而只要太子妃一高兴,他的前途,自然就稳了。
师爷领命而去,知州心情舒畅,待众人入了座,他方笑吟吟开口,同延景明道:“下官听闻殿下与国师来此,特意为众人备了几件薄礼。”
他知这礼物,他不能直接送给太子妃,否则保不齐还要令殿下不悦,反正那是太子妃喜欢的东西,他送给殿下,殿下自然会转赠给太子妃,到时候他一举两得,既讨好了殿下,也令太子妃开心,着实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办法。
温慎之只是一笑,并不多言,延景明却忍不住好奇,问:“剥李?”
知州这才顺着延景明的话,笑吟吟道:“是几件下官珍藏的武器。”
延景明果真眼前一亮。
知州看着延景明的神色,志得意满,几乎已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明天。
他觉得自己可真是了不起。
从穷苦秀才出身,一路奋斗至此,好容易成了知州,而今又靠着自己的圆滑攀上了国师与太子殿下的大腿,讨得太子妃欢心,这样优秀的他,待殿下与国师回京之后,他怎么也得捞个好位置来做才对。
知州面上波澜不惊,继续往下道:“是一柄剑。”
延景明有一些激动。
知州:“还有一柄宝刀。”
延景明几乎已坐不住了。
他来中原这么久,还未曾见过可以称得上是“宝刀”的武器。
不,应当说中原的宝刀名器,在他手中,大多都撑不过一个用劲。
“殿下稍候片刻。”知州满面笑意,“下官这就令人将礼物呈上来。”
第63章 断剑之痛
知州身边的师爷跟随他多年, 的确是处理繁琐政务的一把好手。
没过上多久,这酒楼便上了酒菜,一切安排得恰到好处, 几乎能令桌上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满意,那知州便安了一些心, 一面笑呵呵为倒茶倒酒,哪怕他身体不适,本不该饮宴,也硬着头皮舍命陪君子, 想方设法将几人伺候得舒舒服服。
只有延景明无心吃饭。
他着急等着那知州口中所说的武器送过来, 他早就对自己现今所用的这流星锤颇有不满,觉得不太顺手,那铁链子看起来也太轻太脆弱了一些,好像一挣就要断,这难免令他心有不安。
若是有更为趁手的好东西,譬如说这知府口中所说的宝刀, 那他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换掉这脆弱流星锤, 奔向宝刀的怀抱。
如此比较之后,吃饭显然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延景明毫无食欲, 温慎之显然看出了一些他心中的焦急, 可若照常理说,他并不想收下这知州不干不净的贺礼, 小小一个知州, 薪俸只是一般,家中又并不习武, 究竟从何处弄到的宝剑宝刀,倒还真令人深思。
他甚至觉得眼下这一桌酒菜都有些不对。
他自小在宫中养尊处优, 知晓宫中的食物皆是上好,他父皇重长生也喜享乐,呈贡之物寻常人根本见不得,可今日这一桌酒菜,看起来倒时不比宫中的美食差上多少。
小小一个知州,究竟要去何处,花费多少钱财心思,才能弄到这一桌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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