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江白昼就在他怀里,却有可能下一刻就抱不到了。
龙荧惶恐万分。
失去光照后,他不能再轻易走动,没有方向没有路,很有可能撞上那些人。幸好那些人同样什么都看不见,五行戒熄灭后他们也变成了睁眼瞎,只敢在周围慢吞吞地搜索。
龙荧把江白昼抱得更紧,试图唤醒他。
不能说话就用动作,他咬住江白昼的嘴唇,施了些力,应该是很痛的,但江白昼依然没有反应,昏迷得彻底。
龙荧不解其中缘由,本能地猜测,应该与五行戒碎了两枚有关。
江白昼曾经说,五行戒是他的武器,自幼贴身携带,几乎与他融为一体,是身躯的一部分。
他要将彼此相克的五行元素操控自如,最难的就是平衡与融合,因此他最好时刻保持冷静,无情无欲才能无敌,否则体内五行紊乱,容易失控。
这也是他将来回无尽海继位时,必须断情绝爱的主要原因。
而五行戒作为武器,本就是为调和五行而生,也有助他镇定的作用,此时毁坏两枚,只剩其三,江白昼恐怕短时间内恢复不好了。
龙荧心痛到失去知觉,心中恨意却如潮水般汹涌起来。
他恨天,恨地,恨命运,恨所有人。
却说不出恨的原因——原因太多,罄竹难书。
但这滔天的恨意反而使他冷静了下来。他依旧抱着江白昼,将脊背挺直,屏住呼吸贴紧墙壁,借由墙壁传声竖起耳朵听附近的动静。
有脚步声,谈话声,咒骂声。
似乎是姬世雄正在和公孙博争吵,前者说:“方才不见你阻拦,这会儿想起自己是祖父了,发脾气给谁看?”
公孙博大怒:“我一把老骨头,怎么阻拦你们!”
姬世雄讥笑道:“博老,事到如今何必再说这么虚伪的话?我姬某是小人,你就是君子吗?在江公子和公孙一族之间,你已经选择了后者,就别再假惺惺地把过错都推到我等身上了。”
公孙博被揭穿真面目,却不愿意承认:“你休要污蔑我。”
姬世雄道:“那好,依博老的意思,我们不追他们了,无尽海的位置得不到,也离不开这鬼地方,让他们自由地逃吧,我们等死,如何?”
“……”
公孙博不吭声了。
龙荧暗中听着,无声地嗤笑了一下。
这就是人,利字当头,真情二字怎么写?相比之下,江白昼看似无情,却永远也不会像他们这样真正无情,从骨子里冷血。
这时,怀里的人忽然动了一下。
龙荧吓了一跳,立刻收紧怀抱,低头贴住江白昼的脸,用呼吸代替话语,堵住他的唇。
江白昼睁开眼睛,先是一愣,继而嘴唇微微一动,回应了一下。龙荧还来不及高兴,他的眼睛又闭上了,呼吸轻得像一缕烟,看不清抓不到,倏而消散。
龙荧的心紧紧揪成一团,发狠地咬他,咬得嘴唇破皮见了血,江白昼终于察觉到痛,又一次睁开眼睛,稍微清醒了些。
龙荧指了指旁边,暗示他不要开口。
江白昼的眼珠随着龙荧的指引转向那个方向,又迟钝地转回来,点了点头。
他的长发散在龙荧的臂弯里,随着轻微的挣动而滑落,宛如一滩水,龙荧小心地捧着,怕它流走,怕它破碎。
“别怕。”江白昼似有所觉,竟然费力地抬起手指,在龙荧的手心上写道,“我不会死,扶我起来。”
龙荧立刻扶他坐起。
江白昼顺势倚在墙壁上,轻轻地呼了口气,然后忽然将右手的戒指也脱下一枚。
龙荧以为他想出了什么办法,却见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了自己的手。
“戴上。”江白昼附在龙荧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护身戒,你受伤了。”
“……”
龙荧的一腔恨意顿时化作伤心,心口仿佛被人捅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痛得他两眼发黑。
每当他觉得命运不公,天地无情的时候,江白昼就会抱住他,给予他冰冷红尘里唯一的温度,让他这种人竟然也能对天命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感激。
不该有。
他怎可能感激?!
——痛恨都来不及!
龙荧双手抱紧江白昼,眼睁睁看着护身戒听江白昼的操控,套在自己的手指上,微光一闪即消失不见。
附近的脚步声更近了,有人走过来。
龙荧凝神细听,似乎只有一个。
他和江白昼默契得不需要言语,只看了一眼对方,就同时屏住呼吸,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黑暗中,龙荧摘下江白昼身上的一枚佩饰,故意丢出去。
当啷一声轻响,惊动了走近的那个人,对方立刻被吸引了,疑神疑鬼地朝发声处走来几步。
趁着他走近,不给他开口呼唤同伴的机会,龙荧从背后干脆利落地捂住他的嘴,用匕首切断了他的咽喉,然后将尸体轻轻放下,这才有时间细看死者的脸。
龙荧吃了一惊:竟然是焦恨。
“哈。”龙荧笑了声,轻声地对尸体道,“焦大人死得好草率,可惜了。”
——可惜没将他碎尸万段,让他好好体会凌迟之苦,真是遗憾。
江白昼仍然靠在墙壁上,指了指墙的那一头,示意他们应该往那边走。
地下建筑不多,这堵墙为人工所造,必然有其用处,他们沿着墙壁前行,说不定能摸索到什么。
龙荧听江白昼的话,重新背起他,尽量放轻脚步声,不需要光照,贴着墙根往前走。
走了片刻,身后传来惊呼:“焦恨!”
“他们就在附近!一定没走远!”
“分头去找!”
“不,别再分头了,一起走!”
恶人似乎总是比好人聪明一些,就像灶底的蟑螂,顽强,警觉,轻易灭绝不了。他们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片刻,竟然也反应过来,沿着墙壁追了上来。
这堵墙比龙荧想象得长得多,以为走到尽头了,却不是真正的尽头,它有个拐弯,顺着拐弯走进去,里面不知是什么地方,看不清全貌无从判断。
江白昼却说:“这是土阵的‘穴位’之一, 我感应到了渡灵石的气息。”
有渡灵石的地方,一定有活路出口,因为它要沟通大阵的“经络”,将地脉之力传输出去。
江白昼松了口气。这一放松,没有极端的紧迫感支撑,他险些又昏睡过去。龙荧见状在他的手背上用力咬了一口:“哥哥,别睡。”
江白昼应了,眼皮却不太听自己使唤。
身后的追兵比他们走得快,没多久就追到了脚后。
此时再也无处可躲,但渡灵石的气息愈发强烈,江白昼亮起五行戒,循着气息指引龙荧往两堵墙的夹道里走。
那夹道深远不见尽头,不知走到底会遇见什么,但他们已别无选择,只能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渡灵石上,祈盼那里有机关,可供江白昼发挥。
龙荧加快脚步奔逃,身后的追兵更快,脚步声密集而充满压迫感,令人心慌。
江白昼刚放松的那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恍惚间想起,很久以前师父对他说过一句话:“你还没遇到无能为力的事,一个无所不能的人,怎么会明白什么叫愿望?”
他现在有点明白了。
若此时有许愿的机会,诸天神佛在上,他希望自己不要死,龙荧不要哭。
可惜,他出身于无尽海神殿,却连海神都不敬畏,诸天神佛绝不怜悯不虔诚的人——前面竟然是死路。
江白昼苦笑一声。
龙荧腿伤未愈,背着他一路奔逃已经踉跄,此时在死路前站定,面对尽头这堵挡住了一切的死墙,怔怔没说出话。
龙荧回头,只见姬世雄手上提刀,走近他们,嚣张地笑了起来:“逃?我看你们还能往哪逃!”
说罢雪白刀光直击过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死墙背后忽然轰隆隆地发出响声,不知是谁启动机关——墙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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