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神佛有眼,也要被其撼动。江白昼又怎能无动于衷?
“好。”江白昼答应姬云婵,“花一定会开,山川河流都会活过来,你想去哪看就去哪看。”
姬云婵转头看他:“你呢?”
“我……”江白昼嗓音一低,“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对龙荧说。”
……
与此同时,荒火和飞光殿大战正酣。
自从机枢门研制出火炮,战争就变了副模样。近身作战仍然是必要的,但入场之前先用火炮分割战场,扭转局势也只在瞬息之间。
今日黄启私运火炮,走了一条鲜有人知的小路。
几辆物资车封得严实,都是从机枢门运出来的,他想藏到自己的老巢去,留个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原本不该在白天运输,容易暴露。但夜里也不安全,姬世雄和荒火都盯着,他无可奈何,恰好从宋天庆那里得知,姬世雄今日下海试新船,带走了大批心腹手下,荒火也闻风跟去,今日时机正好,最适合暗度陈仓。
黄启有点得意。
说到宋天庆,就不得不说,此人真乃骑墙的一把好手。
他身在姬世雄营里,却不忘关心黄启,因为拿不准飞光殿内战哪边会赢,自作聪明地两边讨好,时不时就给黄启报个信儿。
黄启虽然瞧不起这无耻小人,但送上门的便宜,焉有不占之理?
又因宋天庆是在为自己谋后路,所以每回报信都很准,绝无假话。黄启一因轻敌,二因习以为常,渐渐失去防备之心,这回收到宋天庆的消息,和往常一样相信了,却不料,他被推进了火坑。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姬世雄带了大批人手,在半路等他,打他个措手不及。
黄启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掌管机枢门,手下半甲战士不计其数,双方打得有来有回。但一开始都默契地没上火炮,因为这东西动静太大,容易招来外人。
他们不上,荒火上了。
龙荧养精蓄锐一年多,将武器视为重中之重,荒火的第一批火炮是从会武营缴来的,第二批是在后来几次和姬世雄的争斗中抢夺来的,虽然不多,但已足够。
火炮难以使用,要耐力极强、力气极大的人才能驾驭,飞光殿的火炮兵全部都是半甲人。
荒火绝不会去走飞光殿的老路,龙荧只能加强练兵,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在普通人里选拔出符合标准的战士,火炮在他手里,自此活了过来。
今日天时地利人和,龙荧的火炮终于出膛。
荒郊古道上,轰然巨响震动四野,清晨的雾气急速蒸发,火光滔天。
地面一片连一片地炸开,飞光殿反应过来被偷袭的时候死伤已经过半,阵型被打散了,黄启负伤,姬世雄见势不妙转身要逃,被胡冲山亲自堵了回来。
炮火收住,兵戈声伴着山呼海啸般的冲杀声,混战激烈爆发。
龙荧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此时提剑入场,先取了黄启的首级,再寻姬世雄。
他剑刃滴血,脸上也溅了血,一步步逼近时,冲天的杀气骇人心肺。
“龙、龙荧——!”
姬世雄踉跄后退几步,似乎忘了自己曾经的英雄发言,气魄一丝不剩,风采灰飞烟灭,从表情看,竟好像要求饶。
龙荧心生厌恶,看在姬云婵的面子上,给他留一个交代后事的机会,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姬世雄却道:“我不该这样死!”
龙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冷笑:“你想怎么死?”
“我不该死!”姬世雄手上武器已经掉落,不住地往后退,语无伦次,“我不该死,别杀……”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龙荧一剑刺穿了他。
姬世雄瞪大的双眼来不及闭合,身躯重重倒下。
“嘭——”
飞光殿也倒了。巍峨数百年,崩倒如山塌。
兵戈声渐渐止息,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不对,好像少个人!”
“宋天庆呢?”
“他刚才在姬老贼身边!”
“好像逃了!”
“——在那边!”
龙荧猛然惊醒,第一个追了上去!
对龙荧来说,杀宋天庆甚至比杀姬世雄更加重要。
他的杀气之重,使手中长剑几乎活了过来,指引他继续前进,汲取更多鲜血来喂养。
宋天庆逃进荒林,拼命地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看见龙荧追上来,吓得魂飞魄散,几度脚软。
——龙荧活像个索命的无常!
“别跑了。”
“……”
宋天庆骇然一惊,刚才追在身后的人,竟然出现在他眼前。他猛地跌倒,倒退着往后爬,盯着龙荧道:“你、你……要杀便杀!横竖都是一死,我不怕你!”
“倒是比姬老贼有骨气。”龙荧嗤笑道,“可惜你没他好命,想痛快地死?做梦。”
龙荧长剑一挥,削断了宋天庆一只脚。
后者发出一声惨叫,龙荧听得身心舒畅,说道:“我在唐老的坟前立过誓,一定为他报仇。他受你迫害,中毒身亡,你若不受百倍之苦,怎能告慰他在天之灵?”
说罢,龙荧逐一砍断宋天庆的四肢,削去他的耳朵和舌头。
宋天庆目眦欲裂,痛不欲生。
每当他要昏迷时,龙荧就又刺他一剑,把他弄醒,直到他流血而亡。
仇人的血流尽了,龙荧的恨意也渐渐消散了。
天地一片空茫,他盯着宋天庆的尸体发了会呆,忽然转身,朝洛山的方向无声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有不该活的东西死了。
也有不该封锁的记忆在他空落落的心里复苏。
龙荧跪在地上,突然想起很多事。
比如他第一次见到唐春开,是在埋星邑城西的一棵大树下。彼时他是懵懂少年,蹲在地上写江白昼的名字。
唐春开说:“江白昼是你爱慕的人吗?不像个姑娘名。”
还说:“小子,你这副模样,哪有资格爱慕别人?”
“加入荒火,我为你铺一条路。”
当时龙荧怎么也想不到,“荒火”和“江白昼”,就是他的一生。
一个在梦里,一个在梦外,拉扯他游走于虚实之间,做他的灵魂支柱。
——怎么可能会忘?
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第65章 缚仙
打扫战场由胡冲山负责,龙荧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洛山。
他在半路拣了一些枯枝和落叶,弯折缠绕在一起,做成了一捧花的形状。
其实不算好看,但他想给江白昼送花。
龙荧拿着他精心制成的“花”,怀着一种既轻快又沉重的心情,快步走向洪水林。
暗河边上,房屋静静伫立,江白昼的灯燃着,窗子是一块方形的光,吸引他全部视线。
龙荧在很远的地方就站住了,最近半个月,江白昼不准他接近,听见脚步声就要把门锁紧。龙荧习惯性地踌躇了片刻,倒也不着急,原地思索着倾诉的话。
虽然他知道,江白昼未必想听。
但他们一直以来不就是这样吗?他爱意汹涌,不管江白昼想不想听、想不想接受,都要一股脑地倾倒过去。
他这么自私,好听话说过很多,比如“我不奢求得到什么,只求你也看我一眼”,哄得江白昼放下戒心,然后自己都不记得曾经说过什么了,将疯癫二字贯彻始终,目的却从未变过——他在强迫江白昼接受,无论如何,他要占有。
正因占有之欲如此强烈,失去才会更加痛苦。
一年前的冬天,龙荧失魂落魄,像个废人。
胡冲山惶惶不安,担心他崩溃,他答应自己的事就做不成了,荒火该何去何从?
姬云婵拼命安慰,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还不放弃,千方百计试图唤醒他,花了不少心思,他看着都觉得累。
龙心则很少说话,只是哭,不停地哭,她身体不好,半甲人很难长寿,因为那些机械甲片会折磨她,现在折磨她的又多了一个:她的亲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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