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方孝承问。
成瑾犹豫一阵, 几番欲言又止,仿佛很难启齿。
方孝承并不催他, 温柔地等着。
许久,成瑾心一横, 踮起脚, 扶住方孝承的肩膀,凑到他耳边, 很小声地说:“你说, 我能不能找到我亲爹?”
这瞬间,方孝承的心仿佛被闪电击中,本能地咽了口口水,手脚都不知怎么摆了,脸也发热, 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
成瑾道:“我也只是猜疑。我爹……我是说, 瑞王, 他也忒嫌我了, 说不准我真不是他亲生的呢?”
方孝承哭笑不得,犹豫一下,试探地轻轻揽住成瑾的背,见他没反对,就渐渐地多用了些力,安抚道:“你这是闲久了,胡思乱想。”
见成瑾迷茫委屈又无助地看着自己,方孝承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声音越发温柔,轻轻抚着他的背,给他分析:“若真如此,便是混淆皇族血脉。瑞王绞尽脑汁废嫡立庶,若真有此把柄,就算太后与王妃再姊妹情深,她也护不了你这么久。何况,你与——”
成瑾听他话说一半不说了,等了会儿,抬眼瞅他:“何况我与什么?”
方孝承原本要说“何况,你与皇上容貌相似”,可话到嘴边,先是想起此事是他俩间的忌讳,怕成瑾听了又想起自个儿过往那些混账蠢事,因此停了下。可在那一瞬,方孝承想起了更多——
瑞王妃与太后是亲姊妹,瑞王与先帝是亲兄弟,因而成瑾与皇帝容貌相似,没人多想过。若他俩不像,那才奇怪。可是……
又如他刚刚所言,若成瑾因非瑞王亲生而遭瑞王嫌恶,瑞王早就撕破脸皮了,先帝与太后都不会或没法儿护着成瑾,除非那个“奸夫”是——
但这也太……太惊人了。
“喂!”
方孝承回过神来,道:“抱歉。我、我刚想起些事。”
成瑾狐疑道:“什么事?”
“……不要紧的事。”
方孝承不敢轻易将那些话说给他听,琢磨着回头再细想想。若是自个儿多心也就罢了,若是真有问题,也得将问题解决了再让成瑾知道。
成瑾听他这么说,却生起气来,一把推开他,沉着脸转身就走。
方孝承忙上前拉他:“怎么了?”
还有脸问怎么了!成瑾恼道:“放手,谁准你又来纠缠我?说好一拍两散,你又反悔,真不要脸。”
方孝承叫屈:“不是你说有要紧事找我吗?”
成瑾越发生气:“原来你还知道我有要紧事找你?我在说‘要紧事’,你在想不要紧的事,你还问我怎么了?我是真蠢,回回信你,回回被骗,知道了,下回依旧信你。”
说着,哽咽起来,“或许我也不是信你,只是除了你,再也没人理我,没人愿意帮我。可是,就连你也只是嘴上说理我爱我帮我,心里却和别人一样,甚至更轻蔑我。或许也不全怪你,还是我自个儿太贱,明知如此,还往上贴。”
方孝承恍然大悟,无奈地抱住他:“你想到哪里去了……”
成瑾使劲儿挣扎:“松手!别碰我!”
方孝承傻了就真在这时候松手,他抱得更紧了,恳切道:“我向你道歉,刚刚我撒了谎。我不是在想不要紧的事,而是在想你的要紧事。只是其中复杂,牵扯太大,我也只是胡想,还待查证,就先不说出来乱你心神了。”
成瑾哭道:“你又对我撒谎,你就是个大话精!”
“是,我是大话精。”方孝承只好顺着他的话说。
成瑾更伤心了:“我就知道你又是骗我,你根本就不会喜欢我。”
“不,这个我没骗你!”方孝承急道。
“我不信你,你只会骗我。骗我很好玩吗?”成瑾哭得发抖,自问自答,“我在说什么废话。当然好玩,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高兴了逗两下,扔块骨头,不高兴了还能拿我泄火,养条狗都没养我划算。”
“你在胡说什么?”方孝承急道,“不许你如此自轻自贱,我——”
“你还吼我!”成瑾撕心裂肺地嚎起来,“这难道不是你对我干过的事儿吗?我知道配不上你,你索性直说了我只配给你暖床,也就罢了,你却非要哄我,让我先以为自个儿值得自豪,再发现是没自知之明。我如此狼狈,你就高兴了!”
“……”
方孝承被他哭得心慌意乱,实在没法子,猛地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成瑾哭得更大声了,边哭边蹬脚:“你又要那样了!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玩意儿!你这混蛋!不要脸!臭王八……”
成瑾骂了一阵,察觉不对,抽噎着扭头一看,疑惑地问:“你干什么呢?”
方孝承抱着他在院子里转圈,时不时掂一掂。见他不哭了,心中惊奇:这居然真有用!
——刚刚他猛地想到曾见家中弟妹哭闹不休时,继母或奶娘就会将其抱起来四处走走、掂一掂,孩子就会渐渐平复情绪。他病急乱投医,索性一试。只是成瑾究竟不是小孩,不好竖着抱,还担心会影响效果呢。
成瑾莫名其妙,不知他发哪门子疯。这实在不正常,害得他都不敢哭了,生怕这人在寻地方扔他,或是中邪了,不定干出什么事儿!
为安全着想,成瑾忍辱负重地偷偷搂住方孝承的脖子,暗自计较:若他要扔我出去,好歹我就死抓住他脖子,同归于尽吧!
方孝承见有效,更来劲了,抱着他兜个不停。
成瑾渐渐地犯起困来,靠在方孝承身上,打了个呵欠,盯着他俊毅的侧脸:“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扔?”
方孝承反问:“扔什么?”
成瑾反问:“你不是想扔我出去?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方孝承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扔你出去?”
成瑾有气无力地白他一眼:“我会这么觉得,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方孝承想了想,悻悻然道,“倒也确实。”
“哼。”成瑾又问,“那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方孝承不敢再对他撒谎,老实道:“我见人哄孩子是这样,挺有效。刚刚情急,便一试。”停了下,关怀道,“也不是头回说了,你少哭点,对眼睛真不好。我曾听说有人将眼睛哭瞎了的。”
“你才要瞎!少咒我!”成瑾骂道。
“我没……”方孝承叹道,“谁瞎了都不好啊。”
成瑾能被他气死,却没想到他这诡异的行为竟是这缘由,又好笑起来,半晌,哼道:“又来假惺惺了……我又不是孩子。”
话是这么说,可其实他挺受用的,说不出的舒服,便故意不叫停,甚至还有点儿担心方孝承停。
好在方孝承这点子眼力见还是有的,他看成瑾的神态便知其喜欢高兴,便继续兜着圈,一面笑道:“孩子哪有你娇气。”
成瑾的脸色顿时晴转阴。
方孝承心中一惊,忙解释:“不是说你不好,你知我嘴笨,总之,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我希望你顺遂没事,可若你有事找我,哪怕是再小的,或再难的,我都受宠若惊。你刚说配不上我,那是胡话。是我对你求而不得,你却说不要我就不要我,怎么看,都是我配不上你。以后别再说那些话轻贱自己,既伤你的心,也伤我的心,何苦来的。”
成瑾沉默一阵,低低道:“又是花言巧语。”
方孝承苦笑:“我若能多会些花言巧语倒好了,就能哄你喜欢。”
“我最讨厌别人花言巧语。”成瑾嫌道,“一点儿也不可靠。”
方孝承细品这话,又喜又忧,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得,我可靠吗?”
成瑾闭上眼睛,靠着他,许久,闷声道:“树都比你可靠,我在树下打个盹儿,树可不会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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