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格格”有礼 (下)(7)
此事在康熙心中定然有了判断,不若也不会圈禁胤祉。
此举小半是为了温凉,大半却是为了康熙自己。康熙帝对温凉的看重如斯,竟还有人对他动手,这岂不是对皇权蔑视?又有在宫中给马下毒的事情在前,这如何不让康熙既惊又怒?
是胤祉也罢,不是胤祉也罢,此刻康熙更需要的是立威的靶子,胤祉被栽赃陷害也好,倒霉也好,百口无言,此事在康熙眼里认定了,便难以脱身。
既无人能推翻康熙帝的意思,那此事明面已经了结。
胤禛淡漠言道,“于皇阿玛而言自是如此,只是我和老八的事情尚未结算,倒也是笔烂账。”语调虽淡,可那漠然中隐含的阴鸷透露出胤禛的暴怒。
面不曾露,喜怒藏于心,如不是此刻眼前二位皆是可信之人,胤禛神色都不曾变化。许是如此,胤祯一直认定他家四哥乃冷面是也。
温凉似是不曾觉察,不为所扰,“爷的内线可是八爷亲信之人?”若非如此,此事不可能透露出来。
胤禛眉目清冷,道,“确是如此。不过此人与常人不同,我得以招揽,是他同我做了个交易。”交易内容如何便不必详言,寥寥数语足让温凉知晓胤禛的意思。
人心难测,若是胤禩那处有了更能吸引的条件,此人又是否会投诚?况且他本来便是胤禩的人。胤禛本便多疑,怎不会多加猜忌。话又说回来,身处漩涡中心,不多疑多忌,又怎能安然存活?
温凉摇头,“此事蹊跷,某倒以为刚才邬先生所言有理,许是后面有不止一人。心有灵犀,也不是不曾有的事情。”
邬思道轻笑道,“温兄所言有理。”此事虽难,可也无外乎那么几个原因,若是碰上那小概率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
胤祉圈禁又引发了朝堂上的一系列动荡。
原本胤礽被废后,直郡王便顺理成章成为明面上备受瞩目的阿哥。自古以来,以嫡长子为尊,胤褆虽是庶子,可也是长子,落在一些大臣眼中便是恰当的人选。
即便有无数太子不曾继位,也有许多英明的君主并非嫡长,可嫡长子继承制在这数千年来几乎不曾被动摇过,依旧占据着重要地位。
而除开胤褆外,接下来便是胤祉与胤禛二人了,因着这两位也是年长的阿哥,在那些守旧的臣子眼中也是颇有分量,岂料眨眼间又倒了一位。不过半年间,朝廷的局面骤转,明面上很是沉默,暗地里的心思更加活跃了。
康熙四十四年八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京城内来往人群无不面带笑意,昂首阔步。相较于夏日炎热,秋天总是更得人喜爱。
康熙帝这些时日倒是清闲,派了梁九功来看过几次温凉的情况,只是似乎出于某种考究,他不曾把温凉召入宫内。
温凉也清闲自在,直到今日方才出府。
只是马车旁的侍从增加了几个,倒是让胤禛这份看重落到实处。上次出事时,府内的人早已在康熙那里落了记号,如今光明正大行事也无碍。
温凉此次欲往常去的书铺,当初曾在此定好了他所需的书籍,而后遭遇了这么多事,温凉也不大确定书铺是否还留着。
待温凉到了往日常去的书铺时,书铺老板亲自迎了上来,含笑着说道,“先生总算来了,若是您再不来,小的可是要懊恼了。”
温凉淡淡道,“此次的确是失约了。”他示意绿意,绿意把剩余的一半金额交给了老板。老板接过后脸色微变,“先生,这太多了。”
温凉径直擦肩而过,往屋内走去,“剩下的,便做违约金吧。”
老板挠头,违约金又是何物?只是上下语境结合一下,老板勉强明白了温凉的意思,顿时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温凉是他们书铺的大主顾了,常年在此订书。老板本身也有点门路,基本能满足温凉所需,一直至今仍有合作。此次温凉所定书籍昂贵,便是老板也有些吃力,又兼之温凉多日不来,的确心中忐忑。
这批书籍若是散卖出去,追捧者甚多,老板也不至于吃亏。只是念着往日温凉的买卖,老板才咬牙又多等了一月,如今看来的确是桩好买卖。
温凉入内验了他所定的书籍,的确是他想要的那些,便让人把这些书都搬回马车上。而自个则漫不经心地在书铺内漫步,片刻后才回到了马车上,“回去吧。”他此次出门便是为了这批书,其他倒无多大的事情。眼见着此事办完,便可直接回去了。
回到府中,温凉还不曾坐定歇息时,便得知府内发生了事情。
事关弘晖,温凉不得不重视。
弘晖几日前就断断续续的发热,府内早便传了大夫前来,也喝了好些时日的汤水,可直到昨日依旧不曾恢复。胤禛入宫求来了太医诊脉,昨夜新的汤药下去,这热度不退反增,弘晖也彻底昏迷。
温凉知道弘晖有个坎,可四十三年一直相安无事,他便以为此事算过去了。不曾料到竟是延后一年发作!这所谓的不同竟是体现在此处。
温凉本身也不是大夫,哪怕知道此事可能会导致弘晖夭折,也无法针对此事做些什么。更何况依着福晋的心思,温凉是近不得弘晖的身侧,更别说查看情况了。
他抬眸望着铜雀,“此事是怎么传出来的?”
内外院毕竟有距离,胤禛这几日也忙于朝政不曾过来,也让苏培盛递过话。因而温凉并不知道,胤禛所忙碌的事情还包括此事。
铜雀连忙说道,“是太医入府后,前院才隐约传出了此事,奴婢去大厨房取菜时,听到了那婆子的对话,她的女儿是正院伺候的,这才听说了此事。”她说到最后有些面红耳赤,不开口前还不知道,一开口才觉得私下道人长短很是不好,且又是内院的事情。
温凉清淡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内里的心思,也不曾再提,只是在心中揣测此事。
若是弘晖撑不去,那弘历的变数也未可知。温凉思及此事,心中困扰。若弘历不能出世,弘晖又因病死亡,那胤禛膝下可便空虚了,如此短时间内对胤禛来说还好,日后可算不得好事。
正院。
福晋面色青白地守在床边已有三日,可弘晖的情况迟迟不能见好。昨夜本来看到了希望,结果早晨醒来又是更加严重,这让福晋备受打击。
胤禛膝下嫡子只有弘晖,对弘晖生病的自然很是上心。可此事非人力所能为,并不是他们现在所能够控制的。弘晖最初只是普通的伤寒,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严重起来,很快便转为高烧不退。
柳鸣端着药碗过来,福晋闻着那苦涩的药味,脸色显得更加苍白,“太医呢?”
柳鸣说道,“太医正在那边辩证方子,这是新开的药方。”因为弘晖今日又高烧不退,愈来愈严重,太医只能更改昨日的药方重新换药,希冀下重药能先把弘晖的发热给压下去。
弘晖本来便是孩子,这么反复地烧上四五天,尤其容易烧昏脑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福晋擦着泪水,站起身来把药碗端来,亲自把药汁给晾凉了些后,又亲手给弘晖喂下,等到那药碗空了,这心头才安稳些。
待弘晖吃药后,柳鸣又端来了福晋的药水,福晋身体看似康健,实际患有旧疾不能劳累。李嬷嬷已经多日看顾,却也劝阻不得。只能见着乌拉那拉氏一天天消瘦。
正院内的情况,温凉并不知晓,可弘晖一事,他是真的无力。温凉并非全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完美解决。此事是一桩,情感又是一桩。
温凉不打算参与此事,夜晚时分正欲歇息的时候,小院传来了些许声响。温凉坐在床榻边感受着外面的动静,光着脚下了地,给自个披上了衣裳。
是胤禛来了。
胤禛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这段时日接连发生的事情留下的些许痕迹。哪怕眉宇间藏得再深,也还是透露出一二分感觉。
“爷,某想喝酒。”
温凉突兀道,想喝酒的人,并非只有他一人。
胤禛欣然应允。
自从温凉把酿酒的方式告知了作坊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理会过。如今猛然想起此事,倒是已经过去许久了。胤禛望着苏培盛带来的酒坛,似乎也是想起了此事,“前段时间,作坊里产出了两种不同的酒类,一则是这种,另一则却是有着极烈,不知是否达到先生的要求了。”
温凉淡淡说道,“爷不妨一试。”
胤禛浅笑,抬手推过一坛给温凉,“难得先生有此雅致,只取寥寥数杯怕是不痛快的,不若大口畅怀痛饮?”
温凉接过酒坛,拍开酒封后,一股醇香的酒味便散发出来,浓烈中含着香浓的酒味,“这酒,是好酒。”他轻嗅着这酒味,这般酒香,便是深藏巷子中也该是有人寻求而去。酒香不怕巷子深,便是如此了。
只可惜年头不够。
温凉尝了一口,如此想到,还是淡了些。
胤禛眨眼间,已是鲸吞数口,那圆鼓的酒坛中的酒液几乎下去了一半,酒水些许洒落衣襟处,浓香味道便幽幽溢散开来,伴随着两坛子酒,搅弄得院内满是这四散开来的酒香。
温凉心知胤禛内心不爽利,也不曾开口,只是默默喝酒,更像是两人对坐着出神。等到他发现酒坛子空空如也时,月色如水,夜晚愈发深沉了。
胤禛看起来喝了甚多,酒香扑面而来,竟像是醉了。可见着他神情峻冷的模样,又决然不似喝醉了。
“爷,已是够了。”温凉出声,如此与当初在外南巡时,又有什么差别?借酒消愁愁更愁,喝酒本就是无用功而已,做不得数,也无人能够更改发生的事情。
少饮无碍,多饮伤身。温凉建议时也不曾想看到这个场面,那地面摆放着的酒坛,可比温凉多上不少。
胤禛随手把酒坛子丢到身侧,杵着胳膊望着温凉,深幽的眼眸看不透情绪,他总是越喝越清明,看不出醉意,“我未醉。”
温凉漠然道,“若爷抱着这般心态,无论如何都不会醉的。”
胤禛淡笑,嘴角微扬,“先生说得有理。”他的声音轻柔,听起来漫不经心又含着点点温和,听起来不似往常的味道。
那大量的酒意终究是造成了些许变化,使得胤禛的理智有些迟钝了。
温凉抿唇,伸手把摆在桌面上最后一坛子未开封的酒放到下头去,以免胤禛又顺手开了,“爷,该回去休息了。”他们今晚几乎不曾对话过,似乎胤禛的意思便是来寻温凉喝酒,温凉的想法便是畅怀开饮。
彼此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谈。
温凉站在小院门口,目送着胤禛踏月离开,身影些许清寒寂寥,伴着夜色深幽。
只是夜半静听雨打屋檐声,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次日,弘晖清醒了,福晋喜极而泣,继而大病不起,缠绕病榻半月后郁郁而终,撒手离去。弘晖初愈,听闻此事,又昏厥过去,贝勒府乱作一团,胤禛赶回后才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