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瑞:“这是殿下吩咐的。”
卫寂还是停在原地。
金福瑞求道:“您就行行好,办不好差事,殿下一定会责罚咱家的。”
卫寂抿了抿唇,然后走了进来。
金福瑞拿出一个素白的瓷瓶,“殿下吩咐要给您上药,怕您的腿伤再犯。”
卫寂一愣,继而低声道:“劳烦公公了。”
他的腿以前受过伤,一到阴雨天膝盖便会感到酸麻。
太医说这种寒伤只能养着,还教了卫寂一个法子,冬病夏治,夏病冬治。
直白来说就是,冬天落下的病症,要夏日仔细精养,反之也是这个道理。
卫寂是寒伤,膝盖受过冻,为了养他的伤,夏季旁人都忙着避暑时,姜檐费尽心思,带着他偷偷去泡汤泉。
正值酷暑,天气炎炎,卫寂跟姜檐却在汤泉里泡着,他硬生生热昏过去两次。
不过效果却很好,果真如太医所言,冬病需夏治,泡了俩月,阴天时卫寂的腿不再像先前那么难受。
见有效果,姜檐便开始四处寻法子。
还让人给他配了这药膏,前几年一入冬,卫寂便天天搓敷,敷完还要用纱布裹着腿在火炉旁烤。
到现在他的腿跟正常人无异,稍微受点风寒也没事。
第13章
敷了药,烤了火,将腿上的药膏洗净后,卫寂躺在姜檐的床榻,盖着他的被褥。
寝殿内光线暗淡,只有东南角掌着一盏灯。
卫寂心中藏着太多事,再加之到处都是姜檐的气息,即便是困,他睡得也不踏实。
天快破晓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动静,卫寂一个激灵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映在窗上的枝丫张牙舞爪。
大概是怕打扰他休息,金瑞福将所有人撤了下去,偌大的寝殿只有卫寂一人。
听着呜咽的风声,卫寂那点睡意彻底没了,他赤足走下床榻,打开了一扇窗。
劲风夹裹着湿意吹进来,灯烛摇摇,幔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卫寂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看着落在窗沿的那片白,他拧起眉。
下雪了。
卫寂关上窗,满怀心事地回到床上。
他一直枯坐到天亮,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双目所及处一片素白,簇着梅花的枝头被劲风压得低下头。
直到晌午姜檐才归,他披着大氅,靴底被雪沾湿,肩头也落了一片白,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姜檐推开殿门,便看见呆呆望过来的卫寂,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这种时候都不忘他读的圣贤书。
姜檐耷拉下脸,不怎么高兴地抖落身上的雪,走过来时留下一路带泥的脚印。
姜檐自幼被精心照料,喜净,看到那串脏鞋印,眉头皱得更厉害,停在原地等着人拿干净的靴子。
卫寂站起来,拘谨地立在原地。
见姜檐行走间步伐微恙,卫寂有心问问怎么回事,但姜檐面色阴郁,似乎不痛快的模样,他也不好开口。
姜檐在屏风后换了衣服跟靴子。
金福瑞让人端来热水,姜檐净面时,见卫寂傻愣愣候在原处,他将一方擦脸的软帕塞到卫寂手中。
卫寂茫然地看向金福瑞,那边的姜檐已经洗好脸,正伸着手要帕子擦脸。
他阖着双眸,长睫湿濡,悬在上面的水珠滑过侧脸,在棱角分明的下颌坠了片刻,最后没入衣襟。
见迟迟没人给他递毛巾,姜檐喉间的突结滚了一下,明显有些不耐烦。
金福瑞无声用眼神催促卫寂,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姜檐睁开眼,到嘴边的斥责在看到走过来的卫寂便散了,然后重新闭上眼,手也放了下来。
这意思很明显。
卫寂眼睫动了一下,默默走上前,抬起手,拿方帕小心给姜檐擦脸。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以前别说是擦脸,他俩还赤膊泡过汤泉,那时姜檐可不止让他给他擦过脸。
但自从姜檐认定他对他有别样的心思,卫寂便无法像先前那样心平气和地做这些事。
姜檐忽然睁开眼,大抵是熬了一夜没睡,他眼皮的褶皱很深,眼窝微微泛红,抿着唇,瘫着脸,垂眼直勾勾看着卫寂。
那模样有几分不满、几分负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像一个好不容归家,却没有得到热烈欢迎的旅者。
卫寂喉咙莫名发紧,他仓促地收回手,干巴巴地说,“殿下……好了。”
姜檐没说话,唇角拉成一线,绕过卫寂进了寝殿。
先前在宫里还好好的,态度也有所好转,卫寂不知他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不过姜檐经常莫名其妙的生气,卫寂早已经习惯,哄他也是驾轻就熟。
因为姜檐实在好哄,比家中年幼的弟弟妹妹还好哄,往往几句话就能让他高兴。
想到他一夜没睡,可能连饭都没吃,卫寂不想他生闷气,不由跟了上去。
金福瑞拉住卫寂,往他手里塞了一瓶药。
迎着卫寂不解的目光,金福瑞解释,“殿下回来时腿有些跛。”
方才卫寂就察觉到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实际情况要比他想得还严重,姜檐下马车时险些跌下来。
金福瑞:“咱家去备膳,上药一事就劳烦小卫大人了。”
卫寂:“好。”
卫寂拿着化瘀的药瓶进去时,姜檐已经上了榻,整个人裹在棉被之下。
见卫寂进来,他立刻翻了一个身,拿背对着卫寂。
卫寂记挂着姜檐腿上的伤,开口唤了他一声。
姜檐身子动了一下,没扭过头,闷声问,“叫我做什么?”
卫寂:“臣听金公公说,您方才从马车上下来时差点摔了。”
姜檐一听这话反应极大,腾地起身,急道:“我哪儿有?”
卫寂被姜檐吼得一愣,不过他也没在乎姜檐的口吻,朝他的腿看去,“臣这有药。”
姜檐向来在意自己的体面,尤其是在卫寂面前。
他不想让卫寂知道他在那老妖婆的棺椁前跪了半宿,但又喜欢卫寂关怀他。
姜檐别过头,不情不愿地撩开裤管,露出膝上的瘀青。
青中带着紫,像是在地上狠磕了一下,在那片玉色中显得极为骇人。
卫寂用力抿抿唇,拔掉药瓶的塞子,倒出一些乳色的药膏,在掌心搓热后才涂到瘀青处。
这药是化瘀的,需要揉搓,卫寂力道由轻转重,开口问,“疼么?”
姜檐不知什么时候把头转过来了,卫寂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眸。
明明眼里透着对卫寂关怀的渴求,嘴上却说,“这有什么?一点小伤而已,哪里就会疼?”
好似天下的阳乾都是这样,骄傲、要强、不肯认一点输。
姜檐更是如此,他极怕狗,哪怕只是一只刚过脚踝的小狗崽,他看到了也会皱眉。
但姜檐从不肯承认他怕,卫寂担心惊到他,想将那只小狗抱走,他还不许。
那日他说话的口吻与现在一模一样,“一只小狗而已,孤哪里就怕它了?”
他都这样说了,卫寂也就没将小狗抱走。
不多时那只小狗崽便迈着短小的四肢,歪歪斜斜地朝他们这边跑过来,姜檐大惊失色,又不想在卫寂面前露怯,故作镇定地立在原地。
等那只小狗蹭在他脚边时,姜檐脸都白了。
卫寂看不下去了,赶忙将它抱走。
姜檐开始闹别扭,扭着头就是不看卫寂。
卫寂当时已经了解姜檐的性子,哄道:“前面是水池,臣是怕那小狗跌进去,这才将它抱到安全处。”
姜檐顺着这个台阶下了,支了支下巴,板着脸说,“孤知道。”
末了他又说,“此事以后不准你再提。”
卫寂连声应‘是’,之后果真没再提一句。
虽然姜檐说的是不疼,但卫寂力道还是轻了一些,为了方便他坐到了脚踏上。
姜檐眼睛左右乱瞄,慢慢地视线又放回到卫寂身上。
卫寂有着很好看的眉眼,轮廓清秀,人中偏深,因此唇瓣形似菱角,两端上翘,颜色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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