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中浊气不堪,卫寂一出来便深深吸了一口,闻着三月的槐花香,他只觉得整个人都活了。
人群中有一道挺拔的身影,如鹤立在鸡群,卫寂一眼便看见了他。
姜檐今日又着了一件红衣,眉目飞扬,英姿勃发,竟比三月的艳阳天还要夺目。
见卫寂出来了,姜檐越过人群朝他走去。
姜檐走过来问,“考得怎么样?”
卫寂后退半步,“还好。”
姜檐扬唇看他,顺手接过卫寂手中的衣物,“那就是考得很不错。”
他忽然靠近,卫寂吓得又退了半步,低声说,“没有很不错,就是还好。”
发觉不对劲,姜檐皱起眉,“你总躲什么?我又不咬人。”
卫寂左右环看,见儒生们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无人注意到他俩,才小声说,“臣好几日没有梳洗了。”
说这话时他又退了退,甚至以袖掩面。
在贡院卫寂每日都会漱口,但清洁得肯定不如家中仔细,因此怕口中有味会熏到姜檐。
姜檐:“这有什么?”
卫寂还是觉得不好,一直与姜檐保持半臂的距离。
见他坚持,姜檐也不好说什么,赶紧带他回去梳洗。
上了马车,卫寂便缩到角落,姜檐靠近一点他就避蛇蝎那般,恨不能贴在车壁上。
姜檐嘴角动了动,但开口时没有说这事,而是道:“回东宫罢,客栈不方便洗漱。”
怕卫寂拒绝,姜檐又说,“洗漱完,用过饭就送你回去。”
姜檐说话时面冲着卫寂,卫寂不由又用袖遮住自己,垂着眸点点头。
姜檐问,“贡院里面冷么?”
卫寂点头。
姜檐:“题目难么?”
卫寂摇了摇头,不算太难,但也不是很简单。
姜檐额角抽动了两下,“里面有没有人为难你?”
卫寂摇头,怎么可能会有人无缘无故为难他。
姜檐再也忍不住了,倾身凑过去摁住卫寂面颊两侧,恼道:“上次你摔下山,还是我帮你擦的身。”
卫寂被迫抬起头,那双精致好看的丹凤眼瞪得溜圆,神色惶惶地看着姜檐。
看着卫寂张张合合的唇瓣,姜檐呼吸重了几分,他慢慢放开卫寂,别过头说,“我又不嫌你,你总躲什么?还不好好说话,摇头晃脑的。”
卫寂被他那句‘摇头晃脑’说得有点臊,也不知自己方才是不是真有那样不雅的行举。
“贡院还好,殿下给臣带的衣物厚,并不是很冷。题目不算太难,但臣也没有十成把握能全对。贡院没人为难臣。”
卫寂一一答了姜檐方才的话。
姜檐别扭地说,“都说不嫌你了,你还这样。”
卫寂面上一热,他不知道姜檐说的‘这样’是哪样,又不好问,只是老实认错了,“臣下次不会了。”
姜檐这才把脸转过来,“饿不饿?我让他们给你熬了南瓜粥,你回去喝一些暖暖胃再洗。”
卫寂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点了一下头。
但想起姜檐方才说的,他还是回了一句,“好。”
第50章
各朝都极为重视人才选拔, 因此科考方一结束,圣上便差人来请姜檐入宫。
姜檐顾不上吃饭,便匆匆离开了东宫。
临走时嘱咐金福瑞好好照顾卫寂,等他用过饭就将他送回去。
卫寂沐浴完毕, 听闻姜檐被皇上叫进皇宫, 不由愣了一下。
金福瑞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 笑道:“小卫大人放心, 圣上这个时辰叫殿下入宫,必定给殿下备了膳食。而且有皇后娘娘在, 怎么可能会饿到殿下?”
卫寂露出窘相, 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尖。
金福瑞没再打趣卫寂,让人将膳食端了进来, 他在一旁看着卫寂用了饭。
菜式大多都是清淡的, 一碟竹笋,一碟雪花菜, 还有一条黄花鱼。
在金福瑞的‘监督’下,卫寂喝了一碗南瓜粥, 吃了半块花卷,快把那碟分量不少的竹笋吃完了。
吃饱之后, 金福瑞给卫寂上了茶水,让他下下食儿才用马车将他送回客栈。
以前放榜要在四月中旬,后来当今圣上登基, 便将时间往前提了提, 要主考官们在十二天内批阅完考卷, 然后选出最优的十份呈送到宫中。
到时皇上从这十份中选出前三, 即状元、探花、榜眼。
放榜日子提前后,不少儒生便会在京中逗留半月, 等着发皇榜。
因此客栈还聚集了许多考生,梳洗过后大家的精气神儿好了许多,不见先前的颓废。
卫寂回到客栈,从堂中穿过时便听他们围在一起对答案。
前三场经纶、墨义、诗赋考得都差不多,时政策论却大有不同,今年一共出了五道题目。
除卫寂拿到的水利外,还有赋税、商与农、以及前朝变法的利弊,最后一个问的是《资治典》。
听有人提到《资治典》卫寂脚步放慢,耳朵支了起来。
抽到《资治典》的那位儒生大吐苦水,因为他押的题目是赋税,谁知这么倒霉答的是这样一个偏僻的题。
卫寂爱看经史一类的书,家中收藏了好多版《资治典》,他有心听听题目问的是什么。
但大多数人对这题不感兴趣,一直在讨论赋税与商、农。
有人支持重商抑农,有些则觉得商人狡狯,该多加赋税,重农轻商。
为此两派人争执不休,各说各有理。
卫寂侧耳听了一会儿,他私心觉得应当发展商业,以商带农。
这时有人提出,“重商之下,农业势必凋零。农耕劳作之苦,各位怕是不清楚,若是有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辛苦农作,不及从商赚取的银钱多,谁还会从农?”
“如今一斗米七文钱,前朝重农时却只要五文钱。再往后百姓弃田从商,粮食减少,到时一斗米闹不好就要十七文钱。”
说到激动出,他起身放声道:“国家是否安泰,看的便是百姓能否温饱,百姓填不饱肚子,何来盛世一说?”
卫寂在心里摇摇头,不太同意这个看法。
此话乍一听言之有物,甚是骇人听闻,细想就会觉得没有道理,因为农也是商的一部分。
若有一日粟米一斗要十七文钱,商户看到赚头必定会雇人拾起农耕,不会真的遍地荒田。
圣上肯定是认真想过这件事,否则不会出商、农这样的策论。
卫寂听了一会儿,见没人再说《资治典》,他便拾步上了楼。
拿出钥匙解门锁时,余光瞥见陆子鸣那间上房,门上挂着鎏金铜锁,人似乎还没回来,楼下也没见陆子鸣的踪影。
卫寂以为他是寻美食去了,没做多想打开自己的门锁,走了进去。
考完之后卫寂一身轻松,晚上睡觉时一夜无梦,睡到了天光大亮。
卫寂醒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吃过东宫送来的早饭,他准备出去转转,看有没有正在处置的宅子。
卫寂从来没买过宅院,不知京中屋宅的行情如何,更不知哪里有卖的,想着要不要找人问问。
刚从屋中走出来,迎面对上归来的陆子鸣。
他似是一夜未归,所住的屋子还上着锁,一脸灰溜溜的,衣衫不甚整洁,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回来的。
看到要出门的卫寂,陆子鸣脸上才挂起了笑,“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好不容易考完,不睡个懒觉?”
卫寂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并没有问陆子鸣昨夜去了哪里,只是道:“想出去逛逛。”
陆子鸣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皮,爽朗一笑,“正好我也没有吃饭,走,我请你去吃醉仙楼的小笼包。”
卫寂婉拒,“我食过了。”
陆子鸣错愕不已,咋舌道:“若论勤奋,你说第二,怕是没人敢当这第一。”
卫寂看着他,犹豫片刻问,“你知道购买宅院去什么地方么?”
陆子鸣走南闯北,自诩没什么事是他这个百事通不知道的。
陆子鸣:“你要买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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