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会去寻找愿意为他们棋子的宗室,联姻、结盟、投资,继续攫取利益,以保一族的世代昌盛,而废弛一国的未来发展。这就是长安的规则。勋贵的玩法!”
“但是,朕无故不得动他们,亦不能杀。难道,朕就得眼睁睁地看着耕者失地,寒门无路,科举都被世家把持?”
燕知微身形修长,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却闭上眼。
积弊至此。
景朝纵然重开大统,若在景明帝一朝无法解决此事,往后帝王没有他平定天下的功劳,就是积重难返。
当初他选择向楚明瑱求相印,斗的就是他少年时百般欺凌他的长安世家。
但是,哪怕他背后是帝王护佑,一人与这些通过联姻与血缘勾连起来的家族相斗,还是太势单力薄。
何况,他极厌憎的燕家子弟仍然在朝,其存在,就是在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你流着长安燕家的血。
燕知微的眼底蒙着一层阴翳,极为狠戾冰冷的情绪流淌着,那股滚烫的斗志,又奔流在他的骨髓中,他攥紧了拳。
他明着张扬,办除夕宫宴,实则冷静地思考:他应该如何活用手中权势,狠狠地为自己打一场翻身仗……
“至于,那些戕害燕相,妄图折断你的人……”楚明瑱说到此,看向身侧的紫衣卿相幽暗难明的神情,笑了。
“朕迟早,替你报复回去。”
燕知从猝然抬头,亦是错愕望向他,目似水波盈秋。
帝王弯起薄唇,与他四目相对。
他看似温和,一旦涉及他家燕相,却是凛然肃厉,一字一杀。
“想要戕害朕的人,问过朕的刀了吗?”
——
行宫人烟稀少,树木参天,比宫里似乎冷一些。但是温泉宫室里引来活水,灌入宽敞池中,暖洋洋的,正适合享受。
他们用了晚膳之后,为了消食,手拉手在行宫里逛了一圈。
此次帝王出行只带了贵妃,余下皆是宫人与御林军,皆不会来打扰帝妃的清净日子。
燕知微少年时急功近利,勾引燕王殿下,沾了天子的身,早就有这辈子仅他一个的觉悟。
他却没想过,本该是从娈宠到弄臣的升职路线,有朝一日还能转正,有如此接近宴尔新昏的时日。
“这朵花好看,适合小燕。”
楚明瑱在枝头挑了一支开的最好的梅,折下,为他簪花。
他甚至还感慨:“可惜知微未依靠科举入仕。倘若朕在金銮殿上,见知微入殿策对,如此濯濯如青莲,皎皎如明月的姿容,定要把知微点为探花,看你锦衣簪花,走马长安道……”
燕知微摸向鬓边簪花,抬眸,柔和却倔强地道:“状元。”
楚明瑱只是随口一言,却没想,小燕会这么认真与他掰扯名次。
他也笑了:“状元,这么执着?”
燕知微旋身,紫衣上鹤纹清丽,好似振翅欲飞。
“臣若能有金殿策对的机遇,自然是经历了寒窗苦读。这般一生只有一次的窗口,臣希望君王看见臣的才能,而非姿容。”
他说罢,自傲地抬抬头,道:“以臣的才学,如何能因为貌美屈居探花?当是状元,才配得上燕知微。”
他执着的眸,好似燃烧着什么,很快又熄灭了。因为那压根不可能了。
楚明瑱敛了笑容,似乎是明白他那不言的骄傲,又似乎因此如饮冰雪,肺腑皆痛。
燕知微也明白,这只是君臣的闲谈玩笑,他不该认真。
但他也曾无数次去想,他若是不急功近利,而是正经入仕求官,教后来登基为帝的楚明瑱欣赏他的才华,逐步走到他身侧……
虽然走得慢,但是不是局面会好些,名声会强一点,他也不必如此被动仰望天恩,进退也更加从容自若。
但是,他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那条路,对他是关闭的。
“如果你有金殿策对的机遇,是想要朕,不碰你。”他慢条斯理,语气却低沉下来。
楚明瑱拂袖,冷笑道:“不肯以色侍人,想要仅凭才华与履历拜相,从而证明自己吗?好了不起的知微,朕的宠爱,反倒是你名声的负累了。”
燕知微看向他,眼波只是迷蒙片刻,就不再有动摇,道:“是臣自己选的通天之路,从未后悔过,陛下的假设并不成立。”
“通天之路。”楚明瑱笑了,虽然意料之中,但还是别有萧索之意。
“朕于你而言,原是一条,通天之路。”
一旦涉及心上人,帝王再矜贵自持,也会反复无常,患得患失。
楚明瑱止不住去想,当年他若是心灰意冷,早早离京,错失了那个夜奔的少年,如今他该是身处何地,是何种模样?
没有知微反复的鼓励认可,没有小燕不离不弃的辅佐。
他会相信,自己能东山再起吗?
恐怕,他只会无甚大志,没有目标,只在燕地做一名被架空的闲散王爷;或是死在未来的战乱中,何来如今的天下共主之位?
他兀自将燕知微视如珍宝,当他是陪自己走过落魄与动荡的糟糠之妻,从未生出离弃之意。
却不料,燕知微却一心攀龙附凤,辅佐他,陪伴他,甚至勾引他,只是因为他天潢贵胄的身份,是为了一步登天。
楚明瑱神色冷然,薄怒之下,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小燕撞进怀里。
砰的一声,他倒退两步,勉强稳住身形,接住扑在他怀中的燕知微,又自家丞相很霸道骄纵地环住脖子。
紧接着,他得到了一个温热的吻。
唇与唇,温柔的相接。
哪怕并未深入,这样的相触,就涌动着无边的情思。这也足以让帝王幽暗动荡的情绪平静下来。
“……臣和陛下约定过,吵架之前,先吻一下对方。”
燕知微与他唇分时,朱唇湿润,眼眸盈盈,声音也有些哑。他轻声道:“您还要继续吗?”
“……不吵了。”楚明瑱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他才迟疑道,“朕方才的表情,很可怕?”
小燕怕他,一半是皇权,一半,怕是他自作自受。
楚明瑱觉得,他做的事情明明都有道理,都是为他好。
可为什么,每一件都像是错了?
“陛下别难过啊。”
燕知微端详着他的神情,惊奇地发现,往昔看似温和幽邃,实则自持自傲的君王,也会显露这样不确定的神情。
“臣与您,都是没有错的,您不必自责。”
燕知微扶着鬓边的花,笑意粲然,眸子盈盈如春山远黛。
“燕知微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年遇上的是燕王殿下。”
紫衣卿相倒退两步,衣袂飘扬,整个人好似融入风雪里;又似鹏程万里,双翼破开云层,飞向太阳。
不多时,他回身,抱住楚明瑱的腰。
好似小鸟飞倦了,看够了景色,又恋起了旧林。于是收敛翅膀,轻盈地落回他栖身的枝头,轻轻啄着他纤长的指尖。
“十六岁的燕知微,只有遇上您的那一刻……”
燕知微埋首在君王的怀中,阖目,轻声道,“他才真正活过来了。”
“知微。”楚明瑱怔了片刻,把窝在怀中的漂亮小燕环住,教他的身躯停止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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