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先礼后兵,你不懂。”
“……”什么玩意的先礼后兵啊!
廖振卡不得不再次打断他们:“那就开打?”
江故点点头。
他看看对面百余人的阵势,又看看天上飞雪般的纸钱,对曹肆诫说:“正是送葬的好时辰,徒弟,我劈座山给你开开眼?”
***
曹肆诫觉得江故在说屁话。
他早在心里盘算过,此时最有胜算的方法是,让江故拖住廖振卡,他去求助薛先生和大师傅他们,能多叫一些人来,总归能多一分胜算。
曹肆诫跑到队伍末尾,三两句说明原委,请求道:“薛先生,帮帮我,那些贼人……”
薛仪抄起脚边石块:“少主,不用说了,当日我等未能守住凛尘堡,今日必定不能再让他们得逞!辱我东家,欺我良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几位大师傅也看不下去了,一时间群情激奋。
卢家那边与克林国私下有勾结,不指望能出多少力,但想要顺利接手凛尘堡,面子上的功夫他们还是要做的。有人要在曹家出殡的日子掀棺材,他们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缩头乌龟,日后定然树立不了威信。以此为要挟,曹肆诫说服了卢望均。
他成功带了一批人来襄助江故。
在薛先生和大师傅的号召下,军户和佣工手里拿着石块、树杈、铁镐,捋起袖子冲了过来,打算悍守老东家的灵柩。
卢家护卫懒散地跟在后头,只当做个样子,凑个热闹。
这群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赶到前排的时候,竟见到了此生最震撼的景象。
***
嗡——
众人不知变故是如何发生的,只感到脚下地面动荡,头顶轰隆作响。
刹那间,山峦崩摧。
山顶的积雪如浪涛般倾泻而下,裂痕顺着山脊蔓延,碎裂的巨石接连滚落,裹挟着万钧之力,重重砸向了廖振卡等人。
曹肆诫这里也并非全然无碍。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尽管大部分破坏是奔着对面去的,但在那股无形的气场之中,积雪、山石、枯树……地动山摇所带来的灾难也同样无差别地袭向了己方。
大家吓得惊叫哀嚎,纷纷抱住头,凭借本能逃跑躲避。
即便如此,面对这种排山倒海的力量,他们心中还是不免绝望,只觉得自己今日必然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嗡——
又是一声爆响。
曹肆诫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但目光还是忍不住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他看见江故背对他们,身周聚起风场,将他的衣摆吹起,整个人似被托于半空。
他横棍于身前,左掌平推,像是刚从那根圆棍的中段击打出了什么。随后,几束无形的气劲推向倒塌下来的山体和雪墙,两方对冲之处激起一片苍茫,接着这处苍茫被卷进那些气劲中,呈现为环状的漩涡,生生阻住了这场灭顶之灾。
漩涡虽然化解了大部分的冲击,但仍有许多杂物被甩了出来,江故脚踩碎石,棍击粗树,翩然间便清扫了残余的威胁。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战事已歇。
廖振卡那边一片寂静,放眼望去,积雪覆盖了他们先前的所有痕迹。只偶有沾染鲜血的石头棱角露了出来,昭示着他们存在过。
反观曹肆诫身边……
除了自己慌张逃窜时磕了碰了的,无一伤亡。
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薛仪手指一松,始终紧握的石块掉落在地。
他无措地看向四周,看向那座被劈开震碎的山头,喃喃道:“这、这是人力可为的?”
漩涡卸去了可怖的冲击力,逐渐放缓速度,无边萧索尽数落下,再度扬起雪舞烟尘。
收敛风场,江故重新坠于地面。
尽管看上去一切都游刃有余,但他也并不是毫发无损的。发丝凌乱脏污,袖口多处开线破口,衣摆也变得褴褛。蒙眼布条松散下来,这布条本就取自于袖口,不甚牢固,如今又被划破,还沾染了许多尘土,显然是不合适了。
曹肆诫回到这人身边,欲言又止:“你……”
他想问江故有没有受伤,又觉得实在是多此一问。这是他第一次见江故真正展露身手,而他发现自己甚至看不出他是如何出招的。
能有如此通天之能,又岂会像凡人那般轻易受挫?
于是他改口道:“你竟真的劈了座山。”
江故颔首:“所以你拜我为师,真的不亏。”
曹肆诫看向前面的百人冢,忽然觉得有些迷茫:“他死了?”他们曹家的仇人,那个无碑境的高手廖振卡,就这么死了?
江故看了看雪堆说:“应该没有,他的命太硬。”
曹肆诫略感遗憾,又松了口气:“我不想让他死得这么容易,最好能让我手刃他。”
江故:“我尽量吧。”
他觉得破损的蒙眼布把眼睛搞得有些不舒服,便随手扯下来扔了。
曹肆诫心中一动,忍不住去看他的双眼。
江故低头看他:“怎么?”
曹肆诫:“!!!”
第11章 瞳孔
方才那一幕,曹肆诫只觉自己窥见了天下武学之巅,窥见了一位遥不可及的圣人。而今,他真的相信江故不是人间客。
六颗银灰色的瞳孔在这双眼中流转。
映着雪,映着他,映着万物。
曹肆诫倒吸一口气,颤颤道:“你的眼……你是神仙吗?千眼观音那样的?”
千手千眼观音,可破除众生之无明、迷妄,救助世人免堕三途之苦。
江故回答:“我不是神仙。”他指着自己一只眼中的三颗瞳孔说,“它们有名字的,一颗叫主摄,带热成像的,一颗叫广角,一颗叫微距。”
曹肆诫如听天书:“什么意思?”
江故简单描述:“就是能让我看得更清楚更广阔的机关,你就当它们是我的法宝吧。”
在心里琢磨一番,曹肆诫颔首:“你有此等法宝,又身怀不世绝技,所以江故,你是修真之人吧,与我们寻常人是不同的。”
江故道:“这么理解也可。”
曹肆诫难免好奇:“那你修的是什么道?”
江故回答:“我向来只论因果,不通人情,硬要说的话,应是无情道。”
曹肆诫嘀咕:“无情道啊……”瞧你那气人的本事,确实很无情。
江故不解:“我这么厉害,你怎么还不喊我师父?”
曹肆诫老神在在地说:“我生来就是个俗人,不懂因果,眷顾人情,注定修不了无情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做你徒弟。况且你来路实在可疑,谁知道当你徒弟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万一我承受不起呢?”
江故索性不再纠缠:“随便吧,虚名罢了,你真是我最难收的一任徒弟。”
“哦?你还收了其他徒弟?都有谁?”或许还是什么江湖名人?
“说了你也不认识。”
“我不认识?一个出名的都没有?那我更不要当你徒弟了!”
“你师兄师姐都死绝了,出不出名的谁还在乎。”
“死绝了?怎么死的?当你徒弟这么危险吗?”
江故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前面说我跟廖振卡叙什么旧情?”
曹肆诫看看劈开的山,再看看埋掉的人,叹道:“没什么,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需要修无情道的人解释。”
相约钓鱼的交情而已,一言不合就给埋了。
江故说:“行,那就继续送葬吧。”
身后的送葬队伍重新集结,曹家夫妇的灵柩又被稳稳地抬了起来。
没走两步,众人看着前方堵了个严严实实的路,傻眼了。
曹肆诫:“……”
***
打架就打架,劈什么山!
说什么让他开开眼,起那么大派头,搞那么大动静,好了,这下无路可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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