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棺材翻转过来,重新勒上麻绳,拖着它离开水潭,在这片碎石滩中找到一处破败的屋舍,让自己和师父暂且休息。
这屋舍里有些破落渔网和钓竿,想来是哪位闲人给自己备下的。只是这潭既浅且清,怕是没什么鱼好钓好捞的。
还有那些追兵,真的是寻常兵卒吗?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倒像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江湖高手,不过是套了一层官家的皮……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杂事,不敢去想这口鸟蛋棺材是否摔坏了,师父是否还能醒来。
简生观嘱咐他这三天要小心守着,尽量不要移动棺材,可他没有做到,甚至让它滚落碎石坡又泡进了水潭。
他检查了一遍,遭遇碎石的磕碰,这晶莹剔透的棺材似乎也没有留下什么碎裂的痕迹,不像寻常的琉璃那么脆弱,倒是更像他们曛漠产出的几种异常坚固的宝石。可他也明白,单看外表是没有用的,外头看不出瑕疵,不代表里面也完好无损。
比如刚才师父的头发就摔得凌乱了,因为还是女子扮相,衣裙边角也不再齐整,好像棺材边缘那些细长的管子也有数根散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原先散发着银光的底座似乎也暗淡了一些。
沙依格德小心试过,这会儿根本打不开棺材,他生怕坏了师父的事,也不敢再乱碰,只能满心忧虑地守着。
说是休息,他却不敢入睡,吹哨唤来跟屁啾,让它给阿浮传信,告知他们自己的方位。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阿浮和舞衣遇到的人,比他这边要难对付得多。
兼五一脏腑尽碎,呕出几大口血来。
她不甘地望着那个蒙面杀手:“风华境……高阶……无相门宗师……咳咳,阿浮,打不过的,快、快逃!”
第67章 真名
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黑翅鸢的啼鸣,阖目小憩的沙依格德骤然起身,从破败的窗户朝外看去。
那片潭水上腾起轻雾,将整个碎石滩笼罩其中,朝阳尚未破开云层,一切都显得朦胧不清。
从跟屁啾的鸣叫声判断,应当没有危险,沙依格德等待片刻后,推开这间废旧屋舍的门扉,边警戒边查探四周。
很快,他看见不远处有一个人侧身倒在水潭边。
沙依格德小心接近,当他透过雾气看清那人的身形衣着的同时,也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心下大骇。
他连忙冲上前去,蹲身唤道:“阿浮!”
阿浮同样是从坡上滚下来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浸透了,身边的碎石也都染了血,脸色苍白如纸。沙依格德摸向他颈间,只觉触手冰凉,脉动微弱。
匆匆检查了阿浮的伤势,内伤他诊不出来,外伤已让人不忍卒睹——肋骨断了两根,腹部被利刃割开,伤得很深。先前阿浮应当是自己用手按着,强撑着一路随着跟屁啾来找他,及至从坡上摔下,彻底晕了过去,紧捂腹部的手也松开了,如今肠子都已从伤口流了出来。
沙依格德两手克制不住地颤抖,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才勉强镇定,小心翼翼地将阿浮托起,靠在自己身上。他本想背他前往破屋,又想到他腹部的重伤不可倾倒颠簸,打算改为抱着,可他自己肩膀被麻绳磨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吃力,权衡之后,只能躬身架着阿浮的胁下,将他倒拖着走。
清晨湿冷,感受着挚友逐渐微弱的气息,还有一分分凉下去的体温,沙依格德不由感到阵阵绝望。他该怎么救他?拖进破屋之后又能怎么办?师父还在沉睡中,手边什么都没有,谁能帮帮他?无力感如同这漫无边际的雾气,逼得他无所适从。
沙依格德不停地与阿浮说话,希望能唤醒他一点点神智:“好兄弟,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你的人情了!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那些人应当不是正经官兵,似乎是江湖人士,但也没有那么难对付吧?我离开的时候,你和舞衣不是还游刃有余吗?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不能再睡了,好兄弟,快醒醒,再睡下去你就真的醒不过来了。你要坚持住,坚持到我师父醒来,他是神医,一定能救你的!
“对了,你不是一直纠结于自己的身世吗?不是还想治好你母亲的病症吗?回头我帮你求一求师父,或许他会有办法呢?”
碎石硌脚,慌乱噬心,他几乎是步步踉跄地回到了破屋。
沙依格德盲目地祈求着,什么大金乌神也好,什么佛祖菩萨也好,请保佑师父平安无事!只要师父醒转过来,他的挚友就不会死,所有难关都能熬过去!
师父,帮帮徒儿吧……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求真的奏效了,等他好不容易把阿浮拖进屋里放平,转身就看见跟屁啾歇落在那口鸟蛋棺材上,用喙一下下啄着那透明的罩子,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沙依格德下意识地驱赶它:“别吵,师父还在睡……”
下一秒,就见师父已然睁开了双眼。
沙依格德:“!!!”
***
在徒弟愣神的时候,简生观环顾周围,确认了一下当前的状况,随后操作修复舱里的机关,将罩子打开来。
他坐起身,确认受了一□□内的修复进度,微微皱了眉头。
沙依格德先是感到惊喜,很快又回过神来:“不对啊师父,不是说要三天吗?这会儿还差好几个时辰,你怎么提前醒了?”
简生观活动四肢,走出来粗略检查了下修复舱:“插线脱落,能源核进水,循环系统紊乱,故障太多,只能临时中止。”
沙依格德没怎么听懂,但不妨碍他知道师父闭关出了问题,自责道:“都怪我大意!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一伙稷夏官兵查抄了赌坊,对我们紧追不舍。无奈之下,我只能连人带棺拖着你奔逃,结果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和这棺材。要紧吗师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怎么才能让你彻底好起来?”
“无妨,反正已经把你救回来了,只要不过度消耗,暂且不影响我维持基本的生存,回去让甘棠君重新调试一下就行了。”简生观不以为意。
“那就好,那就好。”得知师父没有大碍,沙依格德松了口气,立刻想起了重伤的挚友,拉着简生观急道,“师父,你快看看阿浮吧!”
简生观扫了一眼面前失血过多、破肚流肠的阿浮,淡淡道:“他肠道还挺健康的。”
沙依格德:“啊?”
上手检查了一番,简生观说:“外伤没什么,我给他缝缝补补就好。内伤有点麻烦,无相门宗师打了他胸口一掌,肋骨可以接上,但伤了心脉,我如今这状态治不好,只能先拖着再想办法,不过暂时于性命无碍。”
一听挚友有救了,沙依格德简直想跪下膜拜简生观。
他真的庆幸自己被选中成为了这人的徒弟,每每遇上绝境,这人总能轻描淡写地破局,似乎再难再险的威胁,在他眼中也不过沧海一粟。
“师父仁慈!多谢师父救他!”沙依格德激动道。
“仁慈?”简生观不置可否,只说,“你去外面守着,老规矩,不要让人打扰。”
沙依格德满口应下。
于是在这个四面透风的破屋中,简生观给阿浮做了外科手术。
他从手腕解构出手术器具,张开无菌气场,给阿浮的伤口消毒,把肠子塞回去,肚子一层层缝上,整个过程又快又细致。
阿浮本就昏迷着,他便没有用麻醉,谁料中途阿浮就醒了过来。
刺痛让他咬紧了牙关,也让他清醒了不少。
在他看来,自己应当是救不活了,这会儿恐怕是回光返照。
想起自己许多未竟之事,难免遗憾,阿浮看着上方简生观的面容,竭力道:“简先生,生死有命,尽力而为即可。”
已经在收尾的简生观面无表情道:“嗯,我尽力了。”
听到这话,阿浮自知无幸,反倒释然了:“如果我能活下来,真的想……拜先生为师。”
“为什么?”手术无聊,简生观与他搭话。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