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想要冲出宅门,却再次被挡了回来,眼见张敬就要被逼到绝处,门外终于传来响动。
刘震川一脚踹开木门,在看清张敬的脸时惊愕不已,“你……”顿了顿,“来人,将他们都拿下。”
傅至景暗松一口气,还未开口,只见张敬猛地扑到刘震川脚下,他意识到对方想说什么,一瞬,竭力忍住了想要上前阻拦的冲动。
张敬拼死道:“将军,多年未见,恕下属无能,当年未能护住孝肃先皇后,如今有贼人要对九殿下不利,请将军护住先皇后唯一血脉。”
刘震川大为震撼,顾不得张敬为何会突然现身,拎住其衣领,“谁,你再说一遍。”
张敬扬声,人人听之,“真正的九殿下另有其人,并非孟渔,而是当今吏部侍郎傅至景!”
傅至景闭了闭眼,手中的剑噌地砸在地面,发出铮铮作响。
他自以为事事算全,却阴差阳错将局面推到了最难以收场的地步。
而在德惠王府心焦如焚的孟渔没等来傅至景,却等来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以及一道宣他入宫的圣旨。
作者有话说
翻车吧,小傅!
第47章
孟渔站在光庆殿门前等衡帝宣见。
不知为何,今日殿外的禁军多了不少,森冷的铁甲和莹白的雪地交相辉映,给这严寒的冬日再添赠几分萧瑟。
孟渔出门时匆匆忙忙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只外头裹了件御寒的披风,在冰天雪地等了两柱香,冻得脸颊鼻尖冰冷,窸窸抖个不停。
他不知父皇见他何事,探头探脑地往紧闭的殿门看,盼能早些离宫去找傅至景。
殿门开了,孟渔见到了大内监,与往常不同的是,平日面对他总是带点笑意的五旬老人如今绷着张脸,很是严肃的样子。
他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
“殿下,请进去吧。”
光庆殿里里外外都是衡帝亲手栽培的人,像个密不透风的铜皮桶,若是衡帝不准,议事的内容一个字都传不出去。
孟渔来光庆殿的次数屈指可数,追溯到最早还是前几年他认亲之时,在恢弘的殿内第一次与衡帝相认:跟全天下的父亲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却又有所不同,因其掌握着绝对的生杀大权,父与子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不可冒犯的威势。
外殿左右皆是目不斜视的禁军,越往里走,孟渔的不安越发强烈,接近内殿,他微吸一口气,在大内监的指引入内。
孟渔一到场,刹时感受到几道各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抬头望去,全然惊讶地愣在原地,只见除了端坐在书桌主位的衡帝,殿内还有出乎预料的三人,皆直直跪在殿前,是傅至景、刘震川,以及几年不曾再见的张敬。
失踪多年的人就在眼前,他太过于震惊,顾不得殿前失仪,快速往前走了几步,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改不了,茫茫然地唤了一声:“师父?”
张敬身形一顿,低下头去。
孟渔望一眼神色肃穆的衡帝,再是迟钝也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他惴惴不安地跪在傅至景身旁,叩首行礼,起身时瞄一眼不过一肩距离之人,希冀对方能为他答疑解惑,但傅至景仿佛并未注意到他恳切的眼神,始终目视前方不给予回应。
衡帝踱步来到二人跟前,“抬起头来。”
孟渔颤巍巍地仰起了脑袋,衡帝比刀锋还锐利的目光缓缓地在他和傅至景的脸庞上剐了一圈,他像是被掐住了喉鼻,呼吸都变得紧促,讷讷地喊了句,“父皇。”
衡帝并未应他,而是指向一侧的张敬,“你来认认,他是何人?”
孟渔如实回答,“是养大我的师父。”顿了顿,“父皇是如何找到他的?”
“不是朕寻到了他,是他自己送上门了。”衡帝道,“张敬,把你方才说的话和文贤复述一遍。”
刘震川面色不忍,“陛下……”
衡帝已然有几分薄意,“谁都不准开口。”
孟渔一头雾水,看向阔别多年的张敬,他心中有太多疑窦:傅至景怎么会在这儿?师父为何突然现身?舅舅的表情怎么看起来那么悲伤?
张敬缓缓出声。
“奴才愧对君恩,当年陛下前往太陵祭祖,孝肃先皇后不幸罹难葬身火海,事出紧急,奴才得先皇后遗嘱带殿下出宫,又恐殿下遭贼人毒手,因此将殿下交给宜县傅氏抚养。”
“孟渔乃奴才为掩人耳目从一老妓手中买得的弃婴,为的就是若有朝一日奴才身份败露,不令真正的龙脉断送在奴才手中。”
所有的答案都在张敬的话语里,分明都是最为寻常的字眼,拼凑在一块儿却好似怎么解也解不开的天书。
“是奴才偷梁换柱,将先皇后的玉环安置在孟渔身上,让其顶替了殿下的身份入宫认亲,他手上的伤疤并非东宫大火所致,而是奴才在他幼时用火块炮烙留下的疤痕。”
“真正的殿下脚底有一梅花烙印,乃先皇后用生前未出阁时最喜爱的梅花金簪亲手印上去的,陛下只管差人拿梅花簪比对即可印证奴才所言。”
梅花烙——孟渔亲眼见过傅至景脚底的伤疤,此时如遭雷劈,面色倏地惨白。
“一切都是奴才一人所为,自始至终傅大人都被奴才蒙在鼓里,若非骤然听闻傅氏死讯,奴才不会贸然与傅大人相见。”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辞,但今日有贼人欲取傅大人性命,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让九泉之下的先皇后得以安息。”
一番惊天的言辞在雕梁画栋的内殿久久回荡,孟渔像是听了一场天桥底下最为惊心动魄的说书,只不过这一回他不再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而成了随之跌宕起伏的书中一角。
“傅侍郎。”衡帝发问,“你知不知张敬所为?”
孟渔僵劲地扭头望向傅至景,后者面无表情,语气无波无澜,干燥的唇瓣翕动间吐出六个大字,“回陛下,臣不知。”
“胡说……”孟渔不敢置信地瞪着眼,跪行到张敬面前,控诉道,“你胡说!”
张敬做好了毅然赴死的准备,根本就不敢看他,叩首,“奴才字字实言。”
龙脉不容混淆,无论是否知情,只要断定孟渔冒认皇子便是杀头大罪,他无法相信将他抚养成人的师父居然会编织这样一个天大的谎言来诱他入局。
他叫了张敬二十多年的师父,把其当作父亲一样看待,就在方才,他甚至在心中盘算如何为张敬掳走他一事向衡帝求情,可再次相见,张敬竟狠心到要推他上断头台。
傅至景呢,他那样信誓旦旦,可当真不知吗?
孟渔在张敬嘴里得不到回答,猛地转身,双手握住傅至景的袖子,刚想说话,却先撞进了傅至景冰冷的双眸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往日的柔情,像一把千年寒刃,彻底劈碎孟渔的希冀。
傅至景仍是那张令他心醉神迷的脸,却变得那么陌生,仿若从未与他有过丁点交好。
他们离得好近,近到孟渔能如同往常很多次那样仔细端详傅至景的五官。
“文慎的眉眼有两分像你。”
孟渔如坠冰窟,惊愕地松开握着傅至景的手,服了软筋散似的瘫坐在地。
不单单与文慎相似,他这才发觉傅至景冷厉的眼神与衡帝是何等的如出一辙,恍惚间他仿佛能窥见假以时日傅至景站在权力顶峰时杀伐果断的画面。
张敬的话里有许多待确认之事,信与不信只待衡帝定夺。
不多时,大内监取来尘封多年的梅花金簪——簪身曾在大火里烧得扭曲,请工匠修缮过,并未有太大分别。
衡帝命傅至景随大内监进内室比对烙印。
孟渔颓然地垂首,等待自己的去路。
隆冬的天,地龙烧不暖他的身躯,他鬓角背后尽是冷汗,很快就浸了衣衫。
一炷香的时间,大内监踱步出来,先是怜悯看了一眼孟渔,继而低声说:“陛下,傅大人脚底确实有疤,与先皇后遗物花纹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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