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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骄狂(60)

作者:群青微尘 时间:2024-11-08 10:06:44 标签:强强 武侠 热血 江湖 欢喜冤家 年下 美强惨 古风

  不少人留了些盛着温菜的食盒在门前,堆得小山也似,方惊愚唤了街坊几声,见无人肯拿回家去,便只得拿了些回房里,再添几笔人情账。

  才回房中换上洁净缁衣,方惊愚便忽见独眼男人进房来了,只是一身尘土的模样,脸上还留着几道血痕,顿时惊道:

  “头项,您怎么了?”

  独眼男人道:“无事,那黑骊尥蹶子,不慎被它踢中了。”方惊愚道:“马能踢成这样?我瞧倒似猫挠的。”独眼男人见瞒不住,遂挠头道:“我方才心急,同你家楚兄弟打了一架。”

  方惊愚倒松了口气,道:“既是打架,定是他有错了。我家这厮役就是疯疯癫癫的,常出言无状,头项莫见怪。”又问道:“你们是因什么起了口角?”

  独眼男人却默然不语。他想起方才楚狂被他按倒在地时扬声恶骂的模样,“阎摩罗王”竟在他面前落泪了。于是一时间,男人不禁心旌摇动,手下松了一刹,楚狂也乘机扭身一滚,脱了桎梏,逃之夭夭。

  男人在原处怔然伫立了许久,不知为何,见到那寻觅已久的死敌,却未给他带来预想中的欣喜。在觅鹿村的那一夜,若非“阎魔罗王”以穿杨射柳的神箭法射伤“雍和大仙”的六只眼,他们怎能苟活至今?

  头项望着那身影,忽有一刻恍神。“阎魔罗王”和方惊愚年纪相仿,和他家中的长子也相仿。那在二十余年前便兴风作浪的凶犯——竟仍如此年轻么?

  真是奇事,事到如今,自己竟对“阎魔罗王”生出一点宽宥之意了。

  出于诸多顾虑,独眼男人并未再追上楚狂,也未将与楚狂的交谈告知方惊愚。他们默默地坐了半晌,独眼男人忽道:“不过同楚兄弟耍闹而已,方兄弟莫要介怀。话说回来,在觅鹿村那一夜发生的事,仙宫尚不知晓罢?”

  方惊愚点头。他们回禀给蓬莱府的只是杀得“大源道”教主一事,至于那觅鹿村里死尸横行的惨状、教主那不似人形的异状,则按下不表。

  “那教主冒作‘雍和大仙’,满口尽是忤逆之辞,怕是若禀报蓬莱府,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仙宫也会疑咱们是否听信了其摇吻鼓舌之辞,因此而生出违抗之意。”方惊愚道,“安安稳稳些最好。”

  独眼男人点头,同意方惊愚的想法。

  这时却听门外一阵喧嚣。方惊愚道:“约莫是仙宫送‘仙馔’来了。”

  两人赶忙将自己拾掇成衣妆楚楚的模样,出门去迎接。跪地听诏后,仙山吏们抬来一只嵌玛瑙金箱,箱上镂刻着龙纹,自其中恭敬取出一只甘木纹壶,这便是盛“仙馔”的容器了。头项毕恭毕敬地接过,再三叩首。

  待仪仗撤出,独眼男人捧着那壶起身,对方惊愚笑道:“倒不见仙山卫前来呢,是你师父不愿扰你养病,方才不来的么?”

  方惊愚说:“她若来了,我浑身便会紧绷绷得同杉板也似,怕不是会把伤口再绷裂了。她不来,倒是救了弟子我一条性命了!”

  两人一阵大笑,抱着那壶入了堂屋。独眼男人将壶放在铁力木桌上,吁了一口气,道:“这壶看着巴掌大小,全天下人的心却装在这里头呢。”方惊愚见了那壶,也不免得心头扑扑直跳,他们仿佛在亲手揭开一个传说的面纱。于是他唇角微勾,道:“这是稀贵物件,我叫小椒和那长工也来看看。”

  他不顾独眼男人的劝说,支着伤体先到下厨里转了一趟,小椒正因打不着火石而发愁,蹲在炉灶前,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还叫道:“死葫芦,你别来扰我!‘仙馔’又怎样?还没白米饭来得实在,本姑娘不屑去看!”方惊愚无奈,又去寻楚狂,谁知楚狂和缩进窝里的兔子一般,缩在马棚里切谷草,拼死也不愿走进那头项也在的堂屋。方惊愚无功而返,只得返回堂中。

  于是两人在堂上坐定,审慎地望着那壶“仙馔”。独眼男人取了封条,慢慢拈起壶盖,神色虔诚得似在觐见天家。掀盖的一刹间,一股薇露蕊雪一般的清冽异香充盈室内,醉人心脾。

  方惊愚不由得赞叹一声:“真是奇香!”

  独眼男人摆开先前一齐接下的御赐青花双耳杯,斟了一杯,率先递予方惊愚。方惊愚望了一眼那“仙馔”,是墨黑的酒液,其上洒着点点桃花碎瓣,宛若浮沉的碎玉,清香扑鼻。这便是天下人皆渴求的“仙馔”。

  “方兄弟,我敬你一杯。”独眼男人笑道,“你带咱们入死出生,每次皆匹马当先,临危不挠。若不是你在,咱们在捉到‘阎魔罗王’前就当去见真的阎王了!”

  方惊愚慌忙推却,“头项,惊愚不过一介小小武夫,怎敢染指御赐之物?这‘仙馔’仅一人份,少了便不起效用,您用便是了,休折煞了晚辈。”

  他们再三推让,方惊愚坚辞不受。独眼男人深知他的执拗性子,最终也只得道:“你既不饮,我便只得自罚三杯了。不过想你这般天资聪慧,往后定会常得‘仙馔’恩赏罢,你往后若做了仙山卫,兄弟们便指望你提携一把了!”

  方惊愚难得地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他看着头项将那浆液一饮而尽,又吃了几杯,直至将壶中酒液吃净,方才大吁一口气,道:

  “实是好酒!”

  “‘仙馔’是什么滋味?”方惊愚好奇地发问。

  “是这世上最醇最烈的酒。”独眼男人赞叹,“我不曾吃过这样的味道,乍一饮时似烟火绽裂一般,酸咸苦辣甜五味倶有,可入了喉后便只余一味,无比的清澄甘美,不愧有‘仙馔’之名!”

  他一面说着,一面摸着胸膛:“这是一股春泉水,能融化四肢百骸里的坚冰。落到肚里,便又成了一团火,慢慢地烧上来了。”

  “我听闻服食这‘仙馔’之人可增强膂力,又可愈伤病,头项此时觉得如何?”

  独眼男人道:“方兄弟不介意我拿此桌一试罢?”方惊愚摇头,于是独眼男人一伸手,在铁力木桌上以指划了一道线,顷刻间,桌面上即留下了一道深深指痕。才一饮下“仙馔”,指力便已强劲如此。方惊愚叹道:“这‘仙馔’真是货真价实!”

  过了半晌,独眼男人忽道眼眶发热,取下丝质眼罩。原来这“仙馔”也有愈伤的功效,那曾被“阎摩罗王”以一箭伤到的眼目却又慢慢长回来了。方惊愚看着那只正在缓慢长好的眼,不禁一阵慨叹。有这“仙馔”在,断臂残肢皆能复生,说不准还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也难怪天下之人皆对此物垂涎欲滴。

  正当方惊愚出神时,忽听得独眼男人发出一阵轻轻的惊呼。

  “奇怪。”

  “怎么了?”

  独眼男人讪笑道,“我的那只坏眼……好烫,像被滚水浇过似的。”

  方惊愚凑近前去看,只见那本应空荡荡的眼眶此时已长出眸珠来,遂笑道:“应是只烫一会儿,片晌后便好了。”

  独眼男人坐着,然而越来越坐立不安,脸上薄薄挂了层冷汗。方惊愚尚未觉惊奇,然而忽见他那眼珠上竟冒出粒粒黑点来。

  突然间,那黑点愈来愈大,像霉斑一般布满眼球,下一个瞬间,无数细小的瞳子在头项那眼珠中睁开,死死盯向方惊愚。

  方惊愚毛骨悚然。

  当他察觉到不对时,一切已然太晚,头项的另一只眼珠忽似翻白肚的鱼儿般翻了上去,而他的口里传出一阵熊嚎一般狂烈的嘶吼。

  突然间,方惊愚遭受了猛烈的一击。回过神来时,头项已然挥拳打来,拳头正中他胸腹,伤口顿时迸裂,鲜血四溢。方惊愚狠狠摔到墙上,男人又是一拳挥来,劲风猎猎。

  不对劲!方惊愚勉力支起精神,旋身避让。拳头落在土墙上,因“仙馔”而变得粗实有力的臂膀竟生生打破了墙面。头项突而失了神智,痉挛不已。肌肤似旱魃肆虐后的荒地,开始皴裂。一个可怖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方惊愚的脑海:头项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在觅鹿村里吃了“雍和大仙”的肉粥、混乱病狂的“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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