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小郎君(7)
“都一样。”秦晏回道,“动手吧。”
“侯爷,多有得罪了。”张大人叹道,给了衙役个眼神。
衙役会意,举起木棍,重重打了起来。
重物击打肉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闻玉的视线再度模糊起来,双手握紧,紧咬牙关,本该是他的,如今却让将军替他受罚。将军将他从云州带出,给他安稳的生活,今后便是搭上性命,也要护将军周全。
第8章 偶遇
二十军棍对于秦晏这个从小在军营中,大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打完之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一脸从容,牵着闻玉,转身离去。
“侯爷慢走。”张大人稍带歉意地说道。
傅远之不甘心自己被忽视,对着秦晏喊道:“我说秦无争,本公子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你看不见嘛?”
“这么大一个人了,没长眼睛么?”秦晏淡淡的话飘过来。
傅远之一时语塞,打开手中的折扇,快速扇起来,这个秦无争,以前怎么没见他嘴这么损呢?算了算了,回家去。在街角往左拐了,直接往相府奔去。
今天才初三,并没有什么月光,亥时刚过不久,街道两旁的摊子也已渐渐少了。
偶尔经过寻常人家的门口,烛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映射在路上,发出微弱的光芒。
“将军。”闻玉弱弱地开口。
“嗯?怎么?”秦晏回道。
闻玉双眼看向远方,又垂下头,结结巴巴道:“我,我”说了半天,硬是没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秦晏轻笑一声,“那就想好后再说吧。”
闻玉叹了口气,“也好。”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想打破这沉默的气氛而已。
自从上次宫宴后,闻玉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偷溜去街上,一天到晚便躲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就连傅远之来找他也没有搭理。这一切秦晏都看在眼里,有点后悔当日带他去宫宴了。闻玉现在沉闷的性子,完全不如当初那般跳脱。
午时下了点雨,屋里稍显闷热,闻玉放下书,推开轩窗,微风轻拂,不禁闭上双眼,感受这凉爽,鼻尖隐有花香在蹿动。
待躁动的心绪得到安静,缓缓睁开眼,就见对面凉亭里秦晏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闻玉错愕,随即白皙的面颊泛起点点粉红,颇为羞涩。
秦晏冲他招了招手,无奈,闻玉只好提起步子,往屋外走去。
行至凉亭内,挨着秦晏坐下,唤了声:“将军。”
秦晏抬手整理闻玉被风吹起的鬓发,而后道:“近日在看什么书?”
“《春秋》”闻玉回道。
秦晏闻言,略显惊讶,“可全读得懂?”
闻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知半解的。”
“下午便别看了,我带你去外面走走。”秦晏说道。
“好的。”既是秦晏提起,闻玉便没拒绝,毕竟秦晏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是非同一般。
秦晏带着闻玉来到马厩,道:“随便挑一匹。”
闻玉愣了一下,“我们骑马去么?”
秦晏点点头,“是的。”
“可是我不会骑马。”闻玉一脸无措。
“傻孩子,我在旁边,你还怕什么?”秦晏摸了摸闻玉的头,笑道。
闻玉脸一红,然后看着马厩里拴着的马,最终选了一匹白色的小马驹,“就它了。”
秦晏点点头,“嗯,在这些马中,白昀算是性子比较温顺的了。”
然后秦晏牵了一匹棕色的马走了过来,闻玉一愣,伸手指着另一边单独拴着的黑色骏马,“将军,你不是乘那匹马么?”在云州的时候,他曾无数次看见将军骑着那匹马冲出城门迎战。
顺着闻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正是陪伴自己征战沙场多年的战马——玄寅,玄寅也正朝着自己看来,叫了一声,似有些不满。秦晏怔了一下,而后摇摇头,“不了,它是时候该歇了。”这话不知道是在说马,还是说自己。
闻玉识趣的没有再说话,牵着白昀跟在秦晏身侧。
二人从后门走出,抄着近道,来到城郊的一片空地上。
秦晏拍了拍马背,转头对闻玉说道:“你且看清楚,我给你示范一下如何上马。”说完,左手拉着缰绳,左脚踩着马蹬,一个漂亮的翻身,跨坐在马上。
闻玉在一旁激动地鼓掌,“将军好威风!”
“可记住了?”秦晏无奈笑笑。
闻玉一脸跃跃欲试,“是的,记住了。”
于是,便依着秦晏方才的样子,慢慢靠近白昀,拉着缰绳,踩着马蹬,刚踩上去,小腿便不由自主地发抖,一个不及,摔在地上。
秦晏跳下马,拉起闻玉,关切地问:“可有摔到哪?”
“没有。”闻玉摇摇头。
“那便好。”秦晏道。
而后,在秦晏的帮助下,闻玉终于如愿以偿的坐上了马背,但却是紧紧抱着白昀的脖子,一动不动的。白昀似乎是感受到了背上人的紧张,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走动着。闻玉这才渐渐放松起来,挺直腰身,手拉着缰绳,尝试着驾驭它。
林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嗓音:“我道是谁,原来是安平侯在此。”
循声望去,只见赵凌风牵着马,缓缓走近。
秦晏立即下马,闻玉也跟着下来,走至赵凌风身前停住,拱手道:“王爷。”
赵凌风摆摆手,看了眼闻玉,笑道:“这位小公子倒是见过多次,只是一直不知何称呼?”
“草民闻玉。”闻玉回道。
赵凌风点点头,说道:“个子比前阵子高了些许。”
“不知王爷来此为何?”秦晏问。
赵凌风弯腰在地上拔起一些青草,“当然是来喂马了,这儿草肥。”
秦晏说道:“时候不早了,臣先行一步。”
“诶?本王才刚来侯爷便走,这么不待见本王么?”赵凌风脸色一变,话语带着些许不满。
秦晏面色从容,道:“王爷说笑,只是出来时间已久。”
“既是如此,侯爷便走吧。”赵凌风挥了挥衣袖,待秦晏二人刚走不远,便又说道:“五日后便是本王的大婚之日,本王在王府等着侯爷来喝杯喜酒,对了,那位闻小公子也要来哦。”
秦晏步子一顿,而后转身回道:“臣一定来。”
闻玉扬起头看了眼秦晏,欲言又止。
“怎么?”秦晏对上闻玉的眼神,不禁问道。
闻玉思量了半天,还是开口问道:“将军,你还是很喜欢那位俞小姐么?”
秦晏微愣,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淡淡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从五年前开始,他便再无心思去喜欢。
另一边,赵凌风骑上马,朝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径往山头的方向行去。
穿过重重遮掩,一处简单的院落映入眼帘,门前站着两个侍卫,看见赵凌风后,皆抱拳道:“参见王爷。”
赵凌风摆摆手,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许久,几次迈开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步至前厅,刚想再往前行一步,却被一个清冷的声音制止住了:“王爷还是别进来的好,以免丢了性命。”
若是换做平时有人这么对自己说话,那人肯定已经命丧黄泉了,可惜这个人他可不舍得。于是,赵凌风只好乖乖地收回了脚,站在门口,望着跪在佛像前的男子,感慨道:“近日实在是忙,这么久才来看你一回,莫怪。”
“呵,草民倒是希望王爷永远也别来。”那人语气依旧冷漠如冰。
赵凌风眉峰紧蹙,“你这是什么话?”
那人没有再说话,专心地敲着木鱼,清脆的木鱼声在环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赵凌风不甘心被忽视,只好再次开口道:“近日我瞧见一个与你模样相似的人,只不过还是个孩子。”
木鱼声停了一下,只听见那人嘲讽地声音:“你后院与我相似的人不是多了去了么?怎么,又想把那个孩子也纳进去?”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赵凌风怒道。
“不。”那人淡淡回了一句。
赵凌风面色稍霁,就听见那人继续说道:“你连人都算不上。”
“宋谙!”赵凌风似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来。
宋谙勾了勾唇,“王爷喊错了,宋谙早就死了,被王爷杀了,王爷不记得了么?”
赵凌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想心平气和说说话,可语气还是带着僵硬:“好了,不说这个,五日后,本王大婚,你可来?”赵凌风心里还带着些期许,希望看见宋谙不一样的情绪。
“那真要恭喜王爷了,草民曾以为王爷今生恐怕是要断后了。”宋谙笑了笑,继而又道:“邀我去参加婚礼?王爷是觉得喜服的颜色不够红,想让我去添些色?”
赵凌风愤怒地挥着衣袖,“你还是这样不知好歹!”
“王爷谬赞了。”宋谙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
赵凌风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宋谙这才缓缓转过身,俊美的面庞布满阴郁,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将手中的木鱼重重掷于地面,起身离开大厅,往屋外走去。
赵凌风一路驰骋,借着山风舒缓心中的烦躁。宋谙站在山头,将这番景象收入眼底,双眼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当赵凌风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闻玉一回到侯府便又一头闷进书房里,秦晏拉开一旁空闲的椅子,挨着闻玉,坐了下来。
秦晏打量着闻玉,问道:“怎么?心情不好?”
闻玉目光从书中移开,匆匆瞥了眼秦晏,而后又继续低头看书,“没有。”
秦晏勾了勾唇,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书上有节奏地敲打着,“书拿反了。”
闻玉仔细一看,还真是拿反了,面上一阵窘迫,默默把书翻转过来。
说谎被揭穿了,闻玉也很无奈,只好把书合上,深吸一口气,对上秦晏关切的双眸,说道:“将军,我在想怎么才能进香山书院。”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秦晏颇为惊讶。
“因为那是宣国最好的书院。”闻玉回道。
香山书院,对于宣国学子来说,那是一个梦寐以求的地方。在宣国,无论男女老少,有的不知道当今圣上是谁,却知道香山书院。那是整个宣国最顶尖的书院,但凡从那出来的学子,那个不是封侯拜相的。因此,在百姓心中,香山书院近乎于神一般的存在。
“书院一般正月十六才招生,如今已是三月多,你只能等到明年。”秦晏说道。
“香山书院一年只收十个学生,单从京城来说,想进书院的人不可胜数,你要努力。”秦晏补充道。
闻玉坚定地拍了拍胸脯,道:“将军只管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秦晏眼前一阵恍惚,静静地看着闻玉,似乎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当年,那个少年也曾意气风发的对自己父亲讲:“父亲只管放心,孩儿定是能考进书院的。”
“将军?”闻玉伸手在秦晏面前晃了一下,连唤了几声。
秦晏这才回过神,轻咳一声,“你慢慢看,我便不打扰了。”说完,便起身离去。
第9章 逃婚
时间一天天过去,越来越接近赵凌风成亲的日子,自从那次宫宴后,闻玉心里对着这些宴会有着一定的抵触。
趁着暮色渐浓,闻玉悄悄来到花园,仔细地打量了四周,确定没人后,这才慢慢地走向水塘。
白日他便看了这个水塘许久,水不深,恰好到腰间。
虽是三月中旬,天气转暖,可大晚上的泡在凉水里,还是让人受不住。
感受到身上传来的阵阵凉意,闻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要紧牙关,再怎么也要撑过一炷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