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王爷你醒一醒(8)
回到营帐,陈子穆刚拿出针袋,卫衍便上前按住了他的手,“今日太迟,就先算了罢。”
陈子穆没说话,反手握住卫衍的手腕,指尖微动,眉头却越皱越紧,“将军可是浸了凉水?”
......
卫衍收回手,有些窘迫地在衣服上摩擦了两下,顾左右而言他道:“时候不...不早了,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别强撑着,早些睡吧。”
陈子穆凉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许久,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看来将军也并不是很想治好腿疾,倒是子穆多事了。”
说完他低下头,慢慢将打开了的针袋又卷回去。
当初开始采用针灸治疗腿疾时,陈子穆便对卫衍交代过注意事项,这旧伤要治愈本就不易,期间最忌湿寒,阴雨天气尚无法避免,若是自己再不多加注意,只会加重病情。
卫衍下午冲凉时脑子很乱,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刚刚陈子穆说到他才记起这事,立刻绕到对方身前态度诚恳道:“对不起。”
“将军说笑了,您的身体如何终是您自己的事,对我一个外人又何来‘对不起’一说。”
“情况特殊...”卫衍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坦诚内心,“人有七情六欲,昨日还向我行礼问安的将士,今日便倒在我身前,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子穆,我远没有大家想得那样强大,我需要一些刺激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子穆的视线落在卫衍紧握的拳上,仿佛这一刻,眼前的男人忽然鲜活了起来,不再只是那个威严的镇北大将军。
他有血有肉,重情重义,却又不得不将所有情绪咬碎了吞进肚中,一肩扛起国家赋予他的责任。
一时间,帐内无人再开口,不知过了多久,陈子穆抬头:“那您现在冷静了吗?”
“嗯。”
陈子穆接着用他那略显慵懒的嗓音道:“记得将军曾说过的,‘苍川若犯冉郢一寸,必是踩着您的尸体而过’,所以哪怕是为了您身后的冉郢,也请您爱惜身体。”
卫衍心中一时间翻涌起各种情绪,他深深地看了陈子穆半响,才终于找回了声应道:“好。”
“这针灸需每日进行,不可间断,将军去床上躺着吧。”
“你......”卫衍心疼陈子穆这强撑睡意的模样,可又怕自己拒绝惹来他的不快,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配合地褪去了身上的衣物。
卫衍已经两日未好好休息,陈子穆拿了银针并未直接开始治疗腿疾,而是先刺入几个安神的穴位,待人睡去,他才拔了针开始治疗。
这一耽搁时间便更迟了,陈子穆打了个哈欠,点上香后静坐在床边,左手不由得伸向颈项上垂落的那枚吊坠,多年来第一次有了想打开机关的冲动。
可他心里又十分清楚时机未到。
朝中局势未明,战事虽起,却还没找到陈司内外勾结的证据,这军中也不知是否被安插了谋逆之人,若此时暴露了身份,非但筹划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篑,自己更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身在帝王家,看似风光无限,却又有多少事真正能随心为之。
“卫衍...”陈子穆轻唤了一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抬手抚过男人英朗的眉眼。
说来可笑,相识以来总是他先入眠,这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端详卫衍的睡颜,卫衍睡着时似乎与平时一样严谨,许是由于之前的战争,哪怕此时在睡梦中,眉间依旧隐隐显出细小的褶皱来。
这一仗持续了太久,陈子穆翻过卫衍放在身侧的手掌,果然看到掌心长期持剑养出的茧子又被磨破,因为长久的置之不理而微微有些化脓。
他拿了银针小心地清创,翻出自己带来的药粉给对方涂上,做了简单包扎,那柱香也终于是在他受不住合上眼前燃到了尽头。
陈子穆松了口气,快速地拔了针躺到卫衍身侧,几乎是在沾枕瞬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而他不会知道,在自己睡着后,身体几乎是立刻地向卫衍靠近,而早已经习惯的卫衍一伸手便将他整个揽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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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衍睡了个好觉,隔日醒来时一扫昨日的阴霾。
自古仁不带兵,义不行贾,身为将军,越是这种时候,越容不得他有半分软弱。战争已经注定无法避免,比起沉浸在昨日的伤亡中,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注意到了手掌上缠绕着的白纱,卫衍穿好了战甲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又回身走到床边。
他曾经特别不耻于这样的行为,但此刻却控制不住自己,俯下身轻轻地将吻落在陈子穆的额上。
从昨晚向来淡然的人为了他生气开始,他便一直想这么做,又怕吓到对方,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变得这样猥琐又胆怯......
铺满了晨光的寝帐内,男人一身庄严铠甲,半蹲着身专注凝视床上之人,这画面并不多情|色旖旎,却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情。
“将军。”帐外响起李徒的喊声。
卫衍这才缓缓地站起身,离了床铺整理好仪容,掀开帐帘出去:“准备出发了吗?”
“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过了辰时出发。”
距离辰时还有许久,卫衍挑眉:“那你现在过来做什么?”
李徒瞥了眼卫衍背后的营帐,“找你聊聊。”
李徒这人性子直,心思都写在脸上,不用聊卫衍也知道他想说些什么,这种事换做别人来问,他不理会便是,这军营之中若连护住一个人都做不到,他这将军不当也罢。
可第一个为这事来的偏偏是李徒,卫衍叹了口气:“去主帐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暗嗖嗖地觊觎我们王爷~
第11章 好友
两人一起到了主帐,还不待卫衍坐下,李徒张口便道:“那人不能留。”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衍么?那人来路不明,懂得又多,难保不是苍川派来的卧底,不杀他已是仁至义尽,又怎么可能留在这军营里。”
“若不是为了替我和其他伤员诊治,他根本没必要暴露自己懂医这件事。”卫衍想到陈子穆每日强打着精神替自己施针的样子,目光柔和了几分,对李徒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他真要下手,早就有机会,又何必等到这时让你来质疑。”
李徒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一会儿才终于想到如何反驳,“那如若是他故意想骗取你的信任呢?反其道而行,你看,现在不就让你成功地信任他了吗?”
卫衍被他气得都乐了,“阿徒,不要为了反驳而反驳,你的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怀疑过他是苍川的人,真说信任,他早就得到了,何须多此一举。”
“你凭什么信任他?你敢保证他对你说的都是实话吗?”李徒也有些生气,梗着脖子叫嚣。
“我不保证,相反,我能肯定他隐瞒了许多事。”卫衍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如果真要说凭什么,也许是凭我的心吧,我的心只允许我信任他。心属一个人时本就会变得盲目。”
李徒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所有力道都被卫衍轻轻松松化解。
他顿时泄了气,可过了一会儿,卫衍说的话真正渗透进他脑中,他才猛地直起身子,“你刚刚说什么?心属...什么心属?哪种心属?”
“还能哪种心属,自然是想相守一世的那种。”
“你疯了?那可是个男的!”
李徒声音很大,虽主帐外不会有人敢偷听,但卫衍还是忍不住皱了眉,“阿徒,够了,今日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会赶他走,我护定他了。”
两人相识十数载,李徒再耿直,至少能分辨卫衍什么时候是真生气,正因为如此,他心里更加无法接受,多年的兄弟情,竟不及那个男人与他短短月余的相处。
但他太过了解卫衍,不敢再多说,最终只是起身,僵硬道:“不早了,我去看看他们是否准备好启程。”
李徒匆匆出了主帐,因为低着头,才走两步就和迎面过来的人撞在了一起。
“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与两人都十分熟悉的吕义水。
李徒见到好友,就像总算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拉着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便道:“义水你知道吗,阿衍他疯了。”
“他怎么了?”李徒这人爱憎分明,往日里对卫衍最是崇敬,几乎不会说他一句不好,这时忽然这样激动,吕义水奇怪道。
背后议论将领,这放到军规里是要受仗责的,但三人关系毕竟不同,看卫衍刚刚的态度,想来也不会瞒着吕义水,李徒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脱口而出道:“他竟然告诉我他看上了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出乎意料的,吕义水没有如李徒想象的那样与他同仇敌忾,而是沉默了许久,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阿徒,让你无法接受的是阿衍心属男人,还是,他心属上来路不明的人?”
“这......这有区别吗?”李徒抓了抓脑袋,被这问题问得有些蒙。
“那你想想,如果阿衍救回的是位女子,他对对方动了心,你觉得如何?”
李徒认真想了想,“阿衍虽比我俩小些,也早就过了成家的年纪,长年累月待在营里没机会认识姑娘,若真能遇到个中意的,也挺好吧。”
“嗯,那就是说,你更加不能接受的是阿衍心属男人。”吕义水笑起来,只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行了,阿衍打小就比我们有主意,他决定的事还轮不到我们来置喙,你不是还有事务在身?去忙吧。”
吕义水说完没再等李徒回复,转身走了,直到他走得连人影都看不到,李徒还蒙在了原地,总觉得事情不能这样简单的总结,而且刚刚那一瞬......义水是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啊?
这题对李徒来说实在太超过他的思考能力,半响,他决定放弃去纠结,只烦躁地揉了一把脸,自言自语道:“啧,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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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头,吕义水离开了李徒后径直去了主帐。
“将军。”
“这里就我们两人,还叫什么将军。”卫衍转头见是他,将手里的笔放下,“阿徒找你了?”
对李徒那性子,卫衍还是十分清楚的,但吕义水还是没忍住替他解释了一句,“是刚在外头恰好遇到,也就是跟我,他有分寸,不会在外头乱说什么。”
“我明白,阿徒再莽撞也不至于犯这样的错。”
吕义水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吕义水与李徒不同,他心里向来能藏事,自幼熟读兵书,在习武上也肯下功夫,是个智勇双全的,只可惜家世差了些。
初入营时若不是恰好与卫衍李徒二人分在了一起,得到卫衍的提拔,此时的吕义水也创不出这番成绩。所以算起来,卫衍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们彼此间十分了解与信任。
见他脸色并不好,卫衍主动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吕义水却只是笑了笑:“我相信你的判断,既然你选择相信那人,自然有你的道理。”
这个回答让卫衍有些意外,可稍一深思又觉得在情理中。只是可惜从刚刚那番谈话来看,李徒对这种事并不如吕义水一般能接受。
顿了顿后,卫衍出声道:“阿徒他性子如此......有些事不能勉强。”
吕义水一愣,继而无奈地笑起来,“是,我明白。这大概便是‘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待好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