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朕是暴君(11)
游彦挑了挑眉:“这是高庸的原话?”
那内侍微微垂下头:“是。”
游彦一双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就在那内侍以为他会发怒的时候,游彦突然笑了起来:“看起来不光咱们圣上的脾气见长,他身边的人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大了。”他侧过脸,朝着长乐宫的匾额看了一眼,“既然如此,在下就告退了。”
说完,也不等那俩人回应,转身就走。
从蔺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时高庸就跟在他身边,游彦与他也是老相识,因此游彦也清楚再借高庸十个胆子也不敢朝他说那番话,而整个长乐宫能以高庸的口气传话出来的,也不过一人而已。
所以,蔺策居然不想见他?
游彦心底的困惑大过了恼怒,毕竟先前的这些年里,这种事情是从未发生过的,他与蔺策不是没有过分歧与矛盾,但从来都不会是这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游彦沿着长长地巷道朝着城门走去,蔺策居然避而不见这事让他有些心不在焉,远远地看见有步辇而来也没有在意,只是顿下脚步朝里避了避,却没想到那步辇却在他身边停了下来,游彦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才看清那上面人正是吴太后,便躬身施礼:“臣见过太后。”
或许是想起了上次二人见面时的不愉快,吴太后的脸色并不怎么好,她掀了掀眼皮,冷淡道:“没想到在这儿又碰见了游卿,如果哀家记得没错的话,上次皇帝说过,没有他的旨意,任何外臣不得入宫,当时游卿也在场,所以游卿今日是因旨入宫?哀家倒是没想到,游卿交了兵权之后还如此的忙碌?”
游彦此刻的心情算不上多好,毕竟他满怀期待出了家门,却没想到吃了一道闭门羹,还没等他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迎面遇见了吴太后,受了她这番冷嘲热讽,面上的笑意登时褪去,也懒得再敷衍,从怀里摸出一道令牌,朝着吴太后晃了晃:“臣还有事,就不打扰太后了,告辞。”
“游将军,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哀家,到底把没把哀家跟皇帝放在眼里?”吴太后微怒,伸手指着游彦,正要发作,一个有些眼熟的內侍远远地跑了过来,凑到她跟前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吴太后抬眼,视线在游彦脸上停留了一会,突然漾出一点笑意,“哀家听说刚刚游将军并未见到皇帝?哀家正好要到长乐宫去,与皇帝商议一下这次选后一事,不如游将军一起,你与皇帝相识多年,择选皇后这种大事,也可以提提意见。”
游彦偏过头看向吴太后,稍倾,他唇畔慢慢露出一抹笑:“这种事情为人臣子的就不好逾越了,太后身为陛下亲娘,想必是可以做的了陛下的主的。”他话落朝着那个躲在步辇旁的內侍看了一眼,“我说长乐宫最近怎么多了这么多的生面孔,不过,我还是要好心劝慰太后一句,陛下素来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被他发现有人背着他搞一些有的没的小动作,到时候即使是太后您,也未必承受的了这帝王一怒。”
说完,他朝着吴太后摆了摆手,从步辇旁走过,头也不回地出了皇城。
吴太后咬着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直到看着他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才垂下眼,转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个內侍:“你确定皇帝不知道他来的事儿?”
“禀太后,奴婢只说有外臣求见,高总管见陛下心烦,就让奴婢将人打发了。”內侍小声道。
吴太后笑了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去吧,哀家待会再过去,莫让皇帝察觉。”
“是,太后。”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游彦一见到那内侍便明白刚刚在长乐宫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倒是没想到那一日当着自己的面被蔺策苛责之后吴太后非但没有收敛,胆子倒是越来越大,居然开始在长乐宫安插人手。这种小伎俩游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他确实是有些意外,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吴太后在他的印象里是一个懦弱且无能的人,只适合在别人的庇护下过些安稳平静的日子。
可是就是这个在尚贵妃的欺侮之下安静且沉默多年的人,现在放着安稳日子不过,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游彦倒不至于担心她会给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如果先帝在位的时候,吴太后在后宫之中也能如此的费心思,也不至于一直被尚贵妃欺压,那么蔺策当年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先前游彦一直不怎么关心吴太后的动向,但是经过这三番两次之后,他倒是应该抽时间好好去了解一下,吴太后背后究竟站着谁?又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虽然知道了并不是蔺策对自己避而不见,但被吴太后这么一搅和,游彦已经失去了出门前分外想见蔺策的那种兴致,也懒得再到长乐宫去看他们母子争执。他站在皇城门口,回过头朝着身后巍峨的宫殿看了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
里面的人如何的尊贵如何的权势滔天,这皇城也不过是个华贵的牢笼而已,却偏偏有无数的人挤破了头想要进到里面去。也有些人自出生起就注定了属于那里,比如蔺策,生在帝王家他别无选择,不管先前是为了自保还是现在为了这个天下。
而对于游彦来说,只要是蔺策想的,他都会由着他。
因为原本以为自己极有可能会像先前的很多次一样在宫里过夜,游彦进了宫就将府里的马车遣了回去。他在皇城门口站了一会,看了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随手擦了擦前额的汗,起身进了最近的一家茶楼。
早些年,在游彦还只是光禄大夫、越国公家的小公子的时候,他熟悉这都城里的每一家茶楼酒肆,也逛过所有的书斋当铺,每逢清明前后他会与城中的名流雅士斗茶,入了秋和几个世家公子入山秋猎,闲暇之时约上三五好友在游府的花园里把酒言欢,又或者在城外的别院里蹴鞠。
除了从不入勾栏之地,他与这都城之中大多的世家子弟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生活顺遂,既无近忧也无远虑,直到他因为宴游之时偶然所做的一首诗誉满都城被先帝召入宫中,遇见那个沉默内敛的小韩王,之后机缘巧合二人相识相知,游彦的人生才走向了一条他从未料想过的路。
或许是受了其父的影响,游彦自少年时期就对所谓的功名利禄毫无兴趣,那时候的矜贵公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将来的某一日他会投身疆场,甚至成为满朝上下人人敬畏的权臣,不是为了什么山河永固,国富民安,他游彦从不是有那种远大志向的人,参与朝堂争斗也好,到边关征战杀敌也罢,为的都只是一人而已。
现在抽身而出,为的也是那个人。
大约因为是正晌午,茶楼里的人并不多,游彦一身质地上乘的青色袍衫,蓦地出现在里面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有些人在好奇有些人疑惑,都知道按照这人的服饰必定出身不凡,加上出色的容貌,这茶楼里却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游彦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之中依旧一脸淡然,他四下里看了看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点了壶茶,漫不经心地看向正中央的台子,一个年轻的女子面覆薄纱,怀里抱着琵琶,缓缓弹唱一首游彦从不曾听过的小调。
游彦喝了口茶,一边听着小调,一边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这个茶楼,他以前也算是这家的常客,他与蔺策相识之后,蔺策对他那些各式各样的爱好并不怎么感兴趣,却常常会陪他来这里,茶楼有一位说书的老先生,经常讲一些前朝的奇闻异事,蔺策自小在宫里长大,对这些民间传闻感兴趣的很,以至于到后来也说不清究竟是蔺策陪游彦来喝茶,还是游彦陪蔺策来听书。
再后来蔺策登基为帝,游彦也成了威震西北的上将军,二人皆再无往日的的闲暇,也再也没有机会一同来这茶楼。
算起来一转眼居然也有四年的时间,这茶楼似乎从里到外的修缮了一遍,桌椅板凳换了新的,说书的老先生也变成了唱小曲的姑娘,就连游彦往日所熟悉的掌柜小二也都换了人,偌大的茶楼对他来说已然十分陌生,游彦的性格倒不会为了这种事伤感,相反还觉得有些新奇。
“这位公子,”小二从桌椅之间穿过,在游彦身边停了下来,压低声音道,“实在是抱歉,您坐的这个位置有固定的客人,又偏偏他们今日也来了,所以能不能劳烦您换个位置?”
游彦偏过头,果然看见不远处站着几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正当中的那个明显满脸不悦,正盯着自己的位置。游彦来到这茶楼本就是一时兴起,既然是占了别人的位置,也不想多纠缠,便朝着那小二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扔到桌上,起身向外走。
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游子卿?”
游彦诧异地转过头,发现说话的正是刚刚正中间的那个贵公子,见游彦转身,他似乎多了些底气,全然不顾自己的同伴,径直来到游彦面前,拱手道:“还是说我现在应该称呼你游将军?”
游彦眯着眼看了这人一会,才认出这是旧相识,中书侍郎之子林觉。这茶楼虽然焕然一新,但居然也还能遇见故人,游彦面上露出一点笑意:“原来是林兄。”
当年游彦与林觉也算是交好,一起游猎一起饮酒,甚至偶尔起了兴致,也能一起吟诗作对,附弄风雅。林觉性格爽朗,算是一个不错的玩伴,到之后游彦的心思转了别处,也不再有时间与昔日的老友一同,二人渐渐地没了交集。
林觉上下打量了游彦,满脸新奇:“倒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在这茶楼遇见你。”
“赋闲在家,打发一下时间而已。”游彦朝着他身后的那几人看了一眼,“看起来你倒还是这里的常客?”
“当年这茶楼的主人因为一些原因开不下去,我顺手出了点银两,也省的少了打发时间的地方。”林觉伸手指了指刚刚游彦坐过的位置,“早知是你,我就不让小二赶人了。许久未见,要不要一起喝杯茶,我那儿有几块上好的茶饼,不如尝尝?”
林觉与当日比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也没有因为如今二人身份地位的变化刻意生疏,游彦本就无事,索性点头:“若早知是你,我刚刚也不起身。”
林觉愣了一下,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大笑起来,引着游彦入了座。
现如今游彦与林觉之父同朝为官,却一直没听说林觉入仕的消息,此时才知道这位林公子压根就没有入仕,还过着与十几岁的时候差不多的日子,只凭着自己的喜好,全然不管别人如何在背后议论,随心所欲,自在洒脱。
游彦觉得如果自己没有遇到蔺策,说不定现在过得也还是林觉这样的生活,富贵公子,闲人一个,倒也有趣。
就在游彦愣神间,林觉已经把话题扯到了自己新开的一家书斋,还有书斋里自己精心收集的各类字画,说着说着就开始极力邀请游彦一起去瞧瞧,最好能帮着做个品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