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走失记(121)
小奶娃搂着他的脖子:“嗯。”
任少天便抱着他往前走去。
家丁们在后面跟着,有个新来的上前两步想要替他抱一下小少爷, 免得他累着。任少天还没回绝, 小奶娃便向他的怀里一扎,主动躲开了。任少天看得高兴, 道:“不用,我自己抱着。”
轻风微徐,满园春色。
桃花连成一片, 散着淡香,直令人心旷神怡。
他抱着小奶娃踏过午后的大宅, 迈进书房把人放在身侧的椅子上开始看书。小奶娃不哭不闹坐了一会儿, 慢吞吞爬进他的怀里。他忍不住笑出声, 搂好小奶娃继续看, 不知过去多久, 一个小胖墩端着吃的进屋, 对他们打声招呼, 然后便过来坐下拿着糕点埋头啃, 吃得不亦乐乎。
小奶娃拿起了切好的水果, 伸胳膊递给身后的人。
任少天张嘴吃了,赞赏地揉揉他的头,突发奇想问:“阿右想写字么, 我教你写字?”
小奶娃似乎想了想,软糯糯地道:“好。”
任少天便擦干他的小爪子,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了一个“杨”字。
这是他第一次教小奶娃写字。
虽然歪歪扭扭,但他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桃花谢了,到了流珠花盛开的季节。
华杨城的人都喜欢流珠花,三三两两地结伴赏花。他牵着小奶娃的手,跟着华贵的妇人也出了门,她旁边站着一位高大俊朗的男人,温柔地牵着她,一家四口,幸福美满。
流珠花开了谢,谢了又开。
家里依旧热闹,他一直没离开过小奶娃,睡觉吃饭基本都在一起,疼得像眼珠子一样,小奶娃也一直乖乖地跟着他,好像到哪都要跟着,连贵妇人都略带醋意地说阿右最喜欢的是哥哥,而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过话虽如此,那眉眼却是带着笑的。
秋去冬来,天气很快变冷。
入冬时节,一位很有声望的老先生要在邻城的学堂讲五天课,任少天听从父亲的吩咐收拾一番,准备启程去邻城。
“外面比不得家里,别使少爷性子……”
任少天站在马车前,认真听着贵妇人的交代,等全部听完便点点头表示知道,接着目光一转看向被她牵在手里的奶娃娃,伸手揉揉头:“哥走了。”
奶娃娃立刻扑过去抱着他:“哥。”
任少天笑道:“想跟我去?”
奶娃娃道:“嗯!”
任少天道:“行啊。”
“别胡闹,”贵妇人嗔怪地看一眼大儿子,把奶娃娃抱回来,柔声哄道,“阿右乖,咱们在家等着你哥。”
奶娃娃瘪嘴:“……嗯。”
这委屈的小样让任少天顿时心软,询问他娘真不能带着弟弟么,得到答案后这才作罢。他安抚好小奶娃,迈上马车,掀开车帘回头,见小奶娃被他娘抱了起来。
马车缓缓前进,门口的人一直没动,他静静看着,直到他们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才回过身。
在学堂的日子比任少天想的要无趣。
他是年龄最小的一个,整天被一群人喊“贤弟”,而且这些人还笨得要死,都没他弟弟聪明。
他撑着下巴,开始思考要不要提前回家,这时只听外面喧哗大作,两名护卫跑进门,直接冲向他。他吓了一跳:“怎么?”
“老爷让我们赶来护着少爷离开。”护卫急急说了一句,拉起他就走。
任少天道:“阿右呢?”
护卫道:“我们出来前,小少爷还在家里。”
任少天道:“出了什么事?”
护卫道:“不清楚。”
任少天皱眉:“我们回家。”
护卫道:“可老爷说不让回去啊。”
任少天道:“那我爹说了去哪么……”
话未说完,他只觉眼前一花,数道黑影从天而降把他们围了,他再次皱眉,压下心头的不安,冷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没人回答他,那些人迅速冲了来,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恍然看见两名护卫身上冒出血花,惨叫着栽倒了过去。
究竟出了什么事?
爹娘呢?阿右呢?
阿右怎么样了?
他的思绪挣扎了一瞬,最终无力地沉进了黑暗里。
任少天猛地睁开眼。
窗外透着灰白的淡光,天刚蒙蒙亮。
他坐起身,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紧接着一把掀开被,胡乱收拾一下便去了叶右的小院。
家丁已经起床,由于得了自家公子的吩咐,他们见到他便恭敬地喊道:“大少爷,早。”
熟悉的称呼让任少天的眸色深了些,道:“早。”
他越走越慢,最终停在叶右的门前,知道这人肯定还没起,沉默片刻干脆折了回去。他望着这陌生的大宅,心头极乱,好像一觉醒来,周围的一切都不对了似的。
“哥?”
任少天瞬间一停。
叶右听见外面的动静,便披着衣服出来了。他看着任少天,走过去:“这么早过来,是有事?”
任少天极缓慢地回过头,对上了这张脸。
阿右小的时候就很漂亮,如今五官长开,更加精致慑人,与梦里的贵妇人很像,他刚起床,未梳的长发柔顺地垂着,缓冲了平日的锐气,这样安静地望着自己,依稀有几分儿时的影子。
叶右见任少天沉默,正要再问问,却见这人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他微微一顿:“……哥?”
任少天深深地看着他:“阿右,你长大了。”
叶右颤了一下,眼眶刹那间竟有些发热:“你……”
任少天不等他说完,上前一步狠狠把人抱进了怀里。
他忽然有点想哭。
当年全家都宠着奶娃娃,磕着碰着都得让人心疼半天,出事时阿右是怎么逃的?没有自己在身边护着,会不会被人欺负?又是怎么到的何极山?
先前想起这些问题他只是觉得难受,谁知恢复记忆后可以这么疼。
“……是我的错,”他哑声道,“我应该留下陪着你的。”
叶右闭了闭眼。
他已经不是过去的奶娃娃了,经历那场浩劫,他几乎一夜长大,这些年更是习惯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压下眼底的酸涩回抱住对方,拍拍大哥的背:“都过去了。”
其实后来想想,大哥那天不在或许是好事。
当时家里没有与大哥年龄相仿的孩子,而外界却都知杨家有两位公子,若大哥在场,父母肯定会让他和大哥一起逃,事后魏海德他们只发现一个小胖墩,绝对要派人到处搜查大哥,结果会如何便说不准了。
他重复道:“都过去了。”
任少天把人抱紧一分:“和我说说我走之后的事。”
叶右沉默。
任少天道:“阿右?”
叶右道:“我慢慢告诉你。”
任少天道:“嗯。”
他余光一扫见闻人恒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后知后觉发现阿右只披了一件衣服,便放开手示意阿右进屋,免得着凉。
叶右经此一事已没了睡意,于是回去穿衣服,准备和大哥一起吃早饭。任少天没跟过去,而是站在院内呼吸着隆冬的凉气,试图让自己冷静,顺便缓解心头的闷痛。闻人恒也没进屋,走到他身边:“想起来了?”
任少天“嗯”了声,问道:“他当年怎么到的何极山?”
“他是被师父捡回去的,”闻人恒道,“具体如何你得问他。”
任少天点头,说道:“多谢你那些年照顾他。”
他知道的,阿右既然喜欢闻人恒,说明这人肯定对阿右很好,而在他身为“任少天”的记忆里,闻人恒确实对阿右非常好,明眼人一看便知。
闻人恒道:“应该的。”
二人聊了几句,叶右便收拾妥当出来了。
任少天的思绪仍浸在儿时的时候,见状下意识向他走了两步,而叶右习惯地去找师兄,等走到闻人恒身边才发现他家大哥的胳膊抬了一点,似乎刚刚是想牵着他,结果被他忽略了。
叶右:“……”
任少天:“……”
叶右于是向大哥挪了挪,恰好错过自家师兄抬起来要牵着他的手。
叶右:“……”
闻人恒:“……”
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瞬,决定略过这点微妙的气氛,并肩走向饭厅。
杨公子和几位长老都已起床,且到了饭厅,前者见任少天进门后瞥了他好几眼,不由得问道:“大哥,怎么了?”
任少天道:“没什么,就是在想你小时候那么胖,我还以为长大了八成是个胖子。”
这话简直石破天惊,杨公子差点没握住筷子。几位长老也震惊了,异口同声:“少天小哥恢复记忆了?”
任少天道:“想起一点。”
苗长老和方小神医急忙凑过去查看,其余几位长老紧随其后围上前,很快从同僚口中得知药性已破解的消息,都替少天小哥和教主高兴,说道:“太好了!”
“这是喜事,值得喝一杯!”
“对,吃完饭就去喝!”
纪神医冷淡地咳了一声。
“……”几位长老迅速改口,“值得打一打麻将!”
“对,吃完饭就打!”
“少天小哥必须打!”
纪神医:“……”
牌局毫无意外地又开了起来。
任少天体内的药还有残余,只需喝几碗汤药便能清除。他虽然想找叶右聊聊,但实在挡不住长老们的热情,余光扫见阿右打了几个哈欠便被闻人恒拉着走了,看看阿右对闻人恒的依赖样,心里有一点淡淡的不爽,但理智上却知道他们这样很好。
苗长老道:“别动,我碰!二万!”
梅长老道:“少天小哥,该你摸牌了。”
百里长老诧异:“少天小哥?”
任少天回神,摸了一张牌,扔了:“东风。”
几位长老看他一眼:“在想什么?”
任少天笑笑:“没什么?”
“在想小时候的事?”百里长老猜测了一句,忽然问,“对了,我们教主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顿时引起其他人的好奇,当即一齐看向任少天。
任少天笑道:“阿右那时很乖很听话,喂他一块糖,他能不哭不闹在我腿上坐一天。”
杨公子对儿时的事隐约有些印象,跟着附和:“嗯。”
长老们:“……”
说的真是他们那个好厉害的教主?完全无法想象行么!
几位长老默默脑补,这时只听房门传来几声轻响,魔教暗卫推门而进,将一封信递给了苗长老。
苗长老接过一看,发现是邪药王写的。百里长老就坐在他身边,扫了一下,问道:“邪药王不是跟着少林方丈他们走了么?好好的给你写什么信?”
作为被魏海德他们招募的魔头,邪药王是这次事件中唯一躲过一劫的人。
因为他当年虽然为恶,却还没到让白道群起围攻的地步,加之一直在从云身边,对药人十分熟悉,这次又成功帮助纪神医他们破解了药性,所以白道众人一合计,便让邪药王将功补过,把剩余的药人全交给了他处理。
苗长老只与那人共事过一段日子,交情不深,闻言便老实道:“不知道。”
他疑惑地拆开信,只见第一句便是:苗兄,一日不见,如三秋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