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走失记(20)
闻人恒道:“下次我推了便是。”
叶右道:“能推?”
闻人恒道:“当然能。”
不过他觉得魏庄主不会总叫他,他们双方都愿意交好,也都彼此把握着一个度,魏庄主那般圆滑的一个人,自然不会做讨厌人的事。
他伸出手,为师弟弄开脸上的布条,准备休息,见师弟一直在看他,问道:“怎么?”
叶右道:“师兄,我觉得你长得真是挺不错的。”
闻人恒顿了顿,看了师弟一眼。
他一直都知道师弟从没放弃试探他,如今见过魏氏兄妹的反应,想必会对他更加起疑。
他淡定道:“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收好布条,拍拍师弟的肩,“睡吧。”
叶右看看他,老实睡觉。
闻人恒吹灭蜡烛,也睡下了。他本以为今晚会消停了,但当半夜察觉有人贴上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睁开眼,急忙按住某人要造反的手。
几乎同一时间,他察觉师弟在他耳边轻轻呵出了一口热气,瞬间缩了一下瞳孔。
第24章
那只手虽被自己按住,拇指却趁机在他的手腕摩挲了一下,带起微许暧昧的意味,闻人恒抑制不住地动了动喉结,想问一句“你胆子忒大了,真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吗”,但转念想到外面都是人,他又点不了师弟的穴道,确实不能顺利把人吞了。
他知道师弟绝对是算计好的,顿时好气又好笑。
车内昏暗,彼此的轮廓模糊不清,叶右靠近了一些,呼吸仿佛都要与他缠在一起。
闻人恒强忍下把人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放开他的手,在他肩上拍拍,轻叹了一声。
叶右听过师兄叹气,虚假的抑或带着几分笑意的,唯独没有这样的像是从心底最深的地方出来的似的,不知为何竟透着几分沉甸甸的感觉。
他的动作一停。
“你可真难伺候,我对你好你也要起疑,还有良心么?”闻人恒无奈道,沉默一会儿给了他一句真话,“我知道你一直疑心我对你是不是有想法,其实我瞒了你一件事,等你记忆恢复自然会明白前因后果,你的内力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别瞎折腾了。”
叶右问:“不方便说?”
“你本来就知道,自己慢慢想,想起来便懂了,都是过去的一些事,”闻人恒道,“你不是说对灯灭毒有兴趣?先老实几天,看看那个人到底要干什么,其他的以后再说。”
叶右静默片刻,被说服了。
他于是也说了一句心里话:“师兄,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
闻人恒道:“知道,但不想告诉你。”
叶右道:“为何?”
闻人恒又叹了一口气,这次是以前的那种调子,看似痛心,却好像又没那么在意,轻声道:“师父在世时总教导咱们要坚守正道,不要误入歧途,他临走前让我好生照顾你,可我不仅把你弄丢了,还眼看着你走上了歪路,师兄这些年一直很自责。”
叶右充耳不闻:“我是魔教的?”
闻人恒道:“反正不是白道的,失忆的这段日子便留在我身边罢,等你痊愈后若想回去,师兄不拦你。”
事实上他都不用想,魔教是师弟一手建立的,这个人是一定会回去的,他拦也没用。
叶右想了想,勉强同意。
闻人恒问道:“我要是真对你有那种想法,你准备怎么办?”
叶右无辜道:“我还没想好。”
这是不可能还没想好的,闻人恒太了解他,怕是会恰好“醒来”说一句误会便糊弄过去了,不过若真的试出来,自己以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便要从头捋一遍了,就是不知到时会不会与自己拉开距离。
他真不知栽在这么一个人的手里是幸还是不幸,说道:“睡吧。”
叶右听话了,找地方一靠,闭上眼。
闻人恒看着他退回去,在心里长出一口气,感受着体内还没完全消散的余热,暗道一声师弟若恢复记忆后还敢这般撩他,他绝对会把人吞了,可惜等这人全想起来,恐怕又会变回那高高在上的、让他咬牙切齿的魔教教主了。
天色未亮,众人便已起床,继续提心吊胆地赶路,然后很快发现他们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因为地图渐渐抛弃了开阔平坦的官道,专门往羊肠小路上钻,偶尔还要爬一个山坡,马车不能通行,他们只能徒步。
李少素来娇生惯养,哪受得了这个,不过他怕错过叶教主,便硬撑着跟了两个时辰,这才要不行,被狐朋狗友们一劝也就含泪放弃了,反正他们对秘籍都没兴趣。
秦月眠则留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晓公子都是他带给闻人恒的,他对此比较上心,而这一连串的事恰好就发生在晓公子出现后不久,他不知二者有没有联系,所以想留下看看。
狐朋狗友们不明真相,当他是为了玩,感动地握住他的手让他一定好好看戏,将来从头到尾地讲给他们听,李少更是交待若见着叶教主别忘了问问魔教是否还收人。
秦月眠笑骂道:“行了,滚吧。”
一群公子哥于是滚了,剩下的苦苦挣扎,一片怨声载道,尤其当他们吭哧吭哧地爬过一个很难爬的山坡,回头却发现这段路其实只需顺着官道拐一个弯就行时,愤怒瞬间上升到了顶点。
“卧槽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整人的吧!”
“老子忍不了了,这才是第一块地图!后面还有五块!五块!”
“我也要忍不了了,那老头不会是想用这种办法考验咱们的诚心吧?”
“不,我觉得他就是没事找事!”
“没错!欠打!”
众人骂骂咧咧,无数次想甩袖子走人不陪那老头玩了,可又怕真有秘籍,只能咬牙坚持,顺便在发现有往回折的趋势时高悬起一颗心,紧张地向前蹭。
如此过去两天,众人更加身心俱疲,唯一欣慰的是他们总体是在前进,并没有原地转圈。
闻人恒看一眼师弟:“感觉怎么样?不舒服记得告诉我。”
叶右道:“我没事。”
闻人恒伸手挑开他额前的布条探了探,发现有一层薄汗,便为他擦掉,问道:“伤口处有么?”
叶右回答了一句“没有”,站着没动,并不反感他的动作。
闻人恒感觉自那晚过后他家师弟就乖了一点点,也不知是不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他略微满意,细心为师弟理了理布条。
这亲昵的举动让人堆里的几位长老和魏姑娘看得双眼通红,前者是想杀了闻人恒,后者则是觉得委屈。魏姑娘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根本没吃过这种苦,此刻见闻人恒这般关心别人,一时更加委屈,差点哭出声:“爹……”
魏庄主道:“听话,先回家,别跟着受罪。”
魏姑娘道:“我不!”
话音一落,只听前方负责带队的“月影”的人说要过一条水沟,不由得抬头,恰巧瞧见闻人恒搂着他家师弟头也不回地踏水而过,这次彻底忍不住,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最后还是魏庄主借口说是被虫子吓的给掩饰了过去。
第六天的上午,他们终于过完了第一块地图。
盟主打量一下众人的情况,又看看所处的位置,发现再走一段路便是华杨城,于是和魏庄主他们商量一番,决定做个标记先去华杨城稍作休整,最好想个对策,总不能一直被那人耍下去。
刚刚还瘫在地上嗷嗷叫唤的江湖人立刻不嚎了,一个激灵爬起来,担心这群老大们会私下里将地图拼上,虽然他们信得过其中几个的人品,可对剩下的却不敢完全放心。
盟主只好安抚众人,保证一定不会私下拼。
魏庄主道:“我看不如这样,咱们先去华杨城,找个当地人让他看看第二块地图,画出一条路来,咱们将没用的去掉,然后挑一条好走的直接过去,省得再绕弯路。”
众人顿时觉得可行,高兴地整装出发,打算去华杨城好好地洗个澡、吃顿饭。
尚未进城,只见城门迎出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穿蓝袍的公子,约莫二十四五,长得眉清目秀,握着一把折扇,书生气很浓。
魏庄主笑了:“你的消息倒是挺灵。”
年轻人笑道:“这几天各种传闻都有,闹得人尽皆知,侄子就是想不知道也不行,前天听人说看见你们了,方向好像就是这里,侄子便想着在城门等等,还真就把伯父等来了。”
他走到魏庄主身边,礼貌地对周围的一圈前辈们问了声好,邀请他们去他杨家住着。
人群中有人不由得喃喃:“是杨公子啊……”
“嗯,杨公子啊。”
叶右感觉这声音一波三折似的,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习惯性地看向了自家师兄。
闻人恒慢走几步与前面的人拉开距离,对他道:“那魔头当初屠杀了三个世家,活下来的只有这么一个小孩,是被魏庄主他们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一直养到大,后来帮他重建了杨家,回到了这华杨城,虽说杨家现在比不得从前,但到底留了这么一根苗……”
他说着发现师弟好像没怎么听,顺着这人的目光向上看了看,见城门上“华杨城”三个字的旁边还雕着一朵花,便耐心解释:“这是流珠花,华杨城的人都喜欢,现在好像正是花期,你可以看看,挺漂亮的。”
叶右慢慢收回视线,“嗯”了一声,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问:“杨公子全家都被魔头所杀,这等血海深仇,灯灭毒重现江湖时他怎么没赶去王家?”
“他经脉不佳,当初又受过重伤,所以没习武,”闻人恒道,“不过看他能在城门等着咱们,想必一直在关注这事。”
杨家二十年前就被毁了,新建的宅子在城东,地方虽不如以前的大,但住几位前辈和双极门的门主还是绰绰有余的。此刻正值晌午,杨公子早已派人回去准备饭菜,等他们迈进大宅,恰好差不多可以用饭了。
杨公子领着他们进了前厅,吩咐下人上茶,嘴角的笑容这才微微一收,看向魏庄主:“伯父,灯灭毒的事没查出来?”
魏庄主并不瞒他:“有可能与放《追成散》的是同一个人。”
杨公子眼神有些远,轻声道:“《追成散》啊……若有的话,我倒是真想看一眼。”
当初便是因为这本书,那魔头丧心病狂地将他们全家杀了,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个惨状。
几人都知道那段旧事,一时没开口。魏庄主将他带大,与他基本算是半个父子的关系,便劝道:“我们是亲眼看着那魔头咽气的,这事与他的关系兴许不大,但不管怎样,最后查完我都给你一个交代,你身子不好,别跟着我们四处奔波。”
“我晓得,”杨公子顿了顿,问道,“我听说似乎不怎么顺利?”
一句话让众人都想起了不太好的回忆,心有戚戚。
魏庄主道:“别提了,那人太能折腾。”
杨公子道:“怎么?”
魏庄主于是简单为他说了一遍,杨公子听得无语,暗道就自己这身子骨,若真跟着,绝对顶不住,他问道:“我刚才看小柔不怎么高兴,连饭都不愿意吃,就是累着了?”
“可不是,”魏庄主无奈,“我早劝她回家,她非不肯,让她在你这里住几天吧。”
杨公子从小在魏家长大,与魏家的几个孩子情同手足,自然答应。魏庄主想起地图的事,告诉他找个当地人帮他们看看。杨公子点头应下,立即吩咐管家去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