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115)
齐靖右边半边嘴角拉长,显得格外的愤怒,他眼底泛起了水光,里面隐隐有泪水,但硬是被他死死的卡在了眼眶里。他看了看齐染又望了望皇帝道:“太子自幼便与七哥亲近,所以一心向着七哥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父皇和太子如果要治罪,我无话可说。”齐靖说完这话朝皇帝磕了个头,他眼中憋着的泪水因低头的动作,最终缓缓落下,滴落在地面之上,他挺直的脊梁像是无法述说出口的委屈,让他看起来悲伤极了。
皇帝心里是真有这个想法的,现在望着把什么都说出来的齐靖。他把这些想法都驱逐出了脑海,站在一个看似比较公平的立场淡淡道:“齐靖,没有人说着刺客背后的主人是你,一切都在详查之中,你这是在做什么,有没有一点作为皇子的样子?”
齐靖把头抬起来,他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儿臣说的是实话。”齐靖在皇帝眼中一直是个性子比较直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出乎皇帝的意料。
不过皇帝还是有些生气,道了声你,便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齐染等皇帝和齐靖都不在说话了,他缓声开口道:“九弟说的是,任何事情都要有因有果,都要有个结局才是。”
皇帝抬眉道:“朕怎么听着太子这是话里有话啊?”
齐染没有看向皇帝,他就那么直直的望着齐靖道:“九弟说自己对太子之位无觊觎之心,此话可是真心的?”
齐靖抬眸艳色之容满是肃穆,他道:“自然是真的。”
“那皇位呢?”齐染笑了下,突然厉声说:“九弟也自问没有丝毫动心吗?九弟敢拿冷宫中的安罪人发誓吗?”
齐靖愣了下,不过他的反应还是相当快的,他望着皇帝道:“父皇,儿臣是人不是神,儿臣身为皇子没办法昧着心说对皇位真的没有一点想法。儿臣也羡慕过太子,他身为嫡子得信于父皇,又是大齐未来的皇帝。但儿臣虽然羡慕却并不嫉恨,这点儿臣不敢隐瞒父皇。”
皇帝自己做皇子时也不是太子,他倒也能理解齐靖这番话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表态,他对齐染是相当了解的,他知道齐染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些话的。于是皇帝把目光又放到了齐染身上。
齐染也不负他所望低声道:“九弟,这刺客你当真不认识?”
齐靖面无表情道:“不认识。”
齐染面向皇帝道:“父皇,不如请萧善萧大人回话吧。”
萧善,齐靖愣了下,仿佛从刺客被抓这天起,萧善就没有再怎么出现了。他心里有点发慌,萧善不在皇宫,那他去哪里了?
皇帝沉默了下,然后道:“来人,宣萧善觐见。”
萧善很快就来到了大殿,皇帝道:“萧善,太子刚才说你知道这个刺客的身份?”
萧善跪下,正色道:“回皇上,微臣在宫外查到了刺客的信息,这刺客名字叫乔拙,乃是安家为九皇子养的一名死士。微臣已经拿到了安家的口供,请皇上过目。”证供呈上去后,萧善把乔拙的身世讲了一遍。
乔拙母亲是南诏之人,父亲却是大齐人,他父亲是安家偏枝,一直在行商,在安老太爷跟前也有两分脸面。他父亲风流,在边境遭惹了乔拙的母亲,又生下来乔拙。当时两人感情浓密,他父亲就把他们母子二人接到了大齐,后来大齐和南诏局势紧张,他父亲又舍不得把自己儿子和这妾给杀了,便因这事求到了安老太爷跟前。安老太爷本来想把人给杀了,以免留下祸患,但当时齐靖出生了。安老太爷心思一转,留了母子二人一命,不过把人给看管起来了。
齐靖出生后,安老太爷就把乔拙当做死士来培养,就是为了给齐靖留一条后路。乔拙不敢反抗,又被安家的人喂了毒药控制着,加上安家捏着他母亲的性命,他也不敢生出反抗的心。他每月可以见一次他母亲,以确保她是健康的。
安家倒台后,乔拙就被送到了宫里,以确保齐靖在关键时刻有忠信之人可用。
皇帝听着萧善的话又看过他递上来的证供,这份证供是乔拙父亲亲自写下的,还有他摁下的手印。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供词最后只求皇帝看在自己招供的份上,饶自己不死。
皇帝看完证供,他望着齐靖道:“关键时刻,什么叫做在关键时刻有忠信之人可用?是刺杀太子,还是刺杀朕才叫关键时刻?”
这一瞬间皇帝是极为愤怒的,他刚刚还因为齐靖的表现而心里不是滋味,现在事实就给了他狠狠一巴掌。他指着齐靖道:“你狼子野心,简直不配做朕的儿子。”
齐靖脸色煞白,齐染望着他,心底只有冷意和寒意。他道:“九弟,七弟刚才说是听了你和安罪人的话才对我和父皇心生嫌隙。其实我心底也一直在纳闷,梅娘娘虽然入冷宫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但她怎么就那么快病逝了呢?恰好七弟又听到了你和安罪人的话,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
齐瑛听到梅妃的名头,神色顿时有些激动。他听出齐染话里的意思,不由脸色大变,他望着齐靖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是你?”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皱了下眉头,他道:“太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染道:“梅娘娘虽被人利用,但她养育了儿臣这么多年,儿臣知道她的性子,七弟还未出宫建府,还未成家立业,她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死去的。七弟不可能杀她,儿臣自然要怀疑九弟了。九弟和安罪人为了挑拨我和七弟的关系才做出这样的事吧。”
皇帝皱了下眉,齐染望着齐靖冷声道:“七弟单纯不懂宫里的这些阴谋诡计,他听了你们的话自然是要找证据的。只是当时七弟在看到证据后应该对我产生了嫌隙,所以没有告诉我这些,要不然我定然会告知父皇彻查此事的。只不过现在冷宫里残留的那点证据恐怕已经被你们消除了吧,所以在父皇面前,七弟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只能成为你手下的牺牲品。你们先是害了梅娘娘,又想害了七弟,然后在父皇面前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九弟做这样的事儿,就不怕半夜做噩梦吗?”
齐瑛因齐染这话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他望着齐靖道:“真的是你害了我母妃?”
齐靖没有吭声,这时萧善迟疑了下还是开口对着不断流血的刺客道:“乔拙,皇上面前你不要负隅顽抗了。你母亲早在三年前就死了,你见的那个人不过是个替身。”
刺客乔拙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齐靖。他想挣扎着朝齐靖扑过来,不过很快被周边的御林军给压制着了。他挣扎着嘶吼着,眼神恶狠狠的等着齐靖,但一切都是徒劳。他挣脱不开那么多御林军,他甚至伤不了齐靖一根毫毛。
刺客这一眼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皇帝望向齐靖,而齐靖望着齐染。齐靖满眼好奇,他像是第一次认识齐染那般,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
一直以来,他都把齐染归在君子的范围内。因为君子端正如玉,齐染会防备阴谋,会出手反击。但在齐靖心中,齐染还是一个喜欢光明正大做事的太子。而如今的一切让他明白,齐染早已经不是他心目中的齐染了。他小看了齐染,满盘皆输。
不知道齐染是何时变得,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只是没有人知道罢了。
齐靖此时有无数句话可以说,用来颠倒黑白。就像是刚才那样,在齐染刚刚揭开刺客的真面目时,他就先蛊惑皇帝,随机应变。他是了解皇帝的,如果当初刺杀成功,那齐染已经是死人了,皇帝只会心疼难过丧失理智。那样,就算是刺客说辞的漏洞大如天,那时一心只想为齐染报仇的皇帝就会冤枉齐瑛。
而很多事他可以从中在折腾。齐染命大没有事,这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已经安排好了。刺客先说自己是齐瑛的人,以齐瑛对皇帝有嫉恨引起皇帝的不满。就算是被人揭穿,刺客在一口咬定他是背后的主人,皇帝在刺客反复折腾的供词下,肯定还会在放宽时间查证的,他还有可以运作的机会和时间。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没想到齐染根本没有让刺客来得及反咬他一口,而萧善更是出乎他的意料,竟然这么快查到了安家。
齐靖有点纳闷,萧善是站在齐染这一块的,他怎么就那么肯定,已经失去了权势的安家,能找到刺客的消息?他怎么就敢肯定这刺客一定和他有关?
这些念头在齐靖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齐靖更明白,他说的话有很多,皇帝却不会信。他这个父皇,一辈子的信任大概都给了齐染。同样的话说出来,他能信齐染九分,但最多能信他三分。他从小就很羡慕齐染,能得到他父皇看重宠信。
但他也仅仅只是羡慕,因为他可以把这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结果,一切都失败了,可是就算是这样,齐靖也不想让齐染这么顺利,他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这时皇帝开口了,他说:“真的是你做的?”
齐靖道:“父皇,我若说自己没做,你可信?”他知道给自己留的时间不多了,便快速道:“萧善萧统领是御林军统领,刚才他出现父皇都不清楚,那萧统领到底是听从太子的还是听从父皇的?他说的话做的事,父皇就百分之百确信吗?还有太子,这些日子桩桩件件的事都和太子有关,但每次太子都能全身而退,历经两次刺杀毫发无伤。真该说太子是有真龙护体呢,还是这里面别有缘故?又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自己设计的?”
萧善忙跪下,一板一眼道:“皇上,九皇子乃是污蔑之词。微臣奉命追查刺客,当尽心竭力。查安家的确是太子提醒,但微臣自认没有私心。太子受刺,青王和九皇子受益最大,微臣自然要竭力查明的。写下供词之人现在正在天牢,皇上可以随时审讯,微臣若有半句假话,甘愿受罚。”
皇帝之所以放心萧善,就是因为他一心只忠于自己。齐靖的话让皇帝心里不那么舒服,不过听了萧善的话,他那点不舒服到底被摁下去了。
齐染道:“九弟真的是有一张颠倒黑白的嘴,萧统领是什么样的人,父皇最清楚,用不着你给他找罪名。宫外的安家安了什么心,父皇自然会派人查清楚,宫内的你安了什么心,这个刺客自然会说清楚。这桩桩件件都是有凭有据的,你就算是把全天下的脏水都往孤身上泼,孤也问心无愧。父皇,儿臣请求父皇把此事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如需儿臣配合,儿臣无话可说。”
皇帝看着自己这三个争论辩驳的儿子,突然觉得他们都很陌生。皇帝心中疲惫万分,他想也许自古以来走上皇帝这宝座的人都一样,都是戴着各种面具的,没有人知道面具下面那些人的表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像当初他和他自己的兄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