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月问青山(39)
好在那侧室生性善良,待尤盛云视如己出,一家人生活富庶,衣食无忧倒也和乐融融。
尤盛云从小锦衣玉食,在家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除了天上的星星尤和正没法摘给他,无论他要什么都一一满足了。
其中就有这把惊鸿剑。
白秋令抱着双臂在惊鸿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始终不相信这已经落灰的剑就是惊鸿。尤盛云百无聊赖,站在一旁叼了块儿糕点在嘴里,含混不清道:“这就是你们要的那把绝世宝剑?”
唐昀虽然不好剑,但看到惊鸿这样“狼狈”的样子,还是替白秋令感到心疼。他看看白秋令,也看看那覆盖了厚厚一层灰的惊鸿,应道:“嗯,这便是惊鸿。”
“哦,那好吧。”尤盛云说话都带着十五六岁语调飞扬的特征,迎面而来的年少无忧让唐昀想起了自己十五六岁之时,不由得笑了笑。
白秋令
伸手想要将剑身的灰拂去,不料刚触到惊鸿,尤盛云眉毛一挑,他身后站着的人便上前先一步将剑拿走了。
“剑给你们没问题,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白秋令想也不想立刻反问。
尤盛云眼珠子转了转,从头到脚由内及外都散发着阵阵灵气,向二人提了个要求,“剑给你们,你们当我师父。”
按理说“当我师父”这四个字言简意赅说得已是够清楚明白,白秋令却一时不解,眼神迷茫投向唐昀,唐昀收了扇子敲打在手心,沉吟片刻道:“尤公子此话怎讲?”
“就是你们当我师父的意思啊!”尤盛云说得理直气壮,拇指翘起来指了指惊鸿,又说:“这是我爹重金给我买来的,怎么能平白给了你们,看在你们这样有诚意不远千里来找我,那我便大方些,你们答应教我习武,我就把剑送给你们。”
果真日子过得安逸自由了,尤盛云像是厌倦了这整天大手大脚花钱快活的日子,一直十分向往着闯荡江湖,却苦于没有门道,此前还因此结实了许多江湖骗子,被骗得无比凄惨。
白秋令自己都还是个徒弟,别说真要收个徒弟,他连想都不曾想过。眼下这十五六岁的少年要以惊鸿剑与他做这样的交易,比与他打上一架是难上了许多。
唐昀站在一旁,目光在尤盛云身上上下来回,“尤公子真想拜师习武?”
“那是自然!”尤盛云笃定道:“我听父亲说二位都是高手,对你们来说这并不算难吧?”
“嗯,难是不难,只是,公子条件差了点,需要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不知公子可否做到?”
“我当然可以做到,你可不要小瞧我!”
见唐昀真的要“收”了这个徒弟,白秋令往他身边靠了一步,在他耳边轻声问:“你不会真的要收徒?”
唐昀持扇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无声说了“不急”二字,转而继续和尤盛云说:“那我也有个条件。”
“你还有什么条件...哎,我事先说好啊,我知道你们武功高强,要是你们用抢的,我可——”尤盛云脑子转得极快,这话说得一半被唐昀的大笑打断,他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昀看。
“我从不轻易收徒,若是要做我徒弟,我得看你有没有这根骨,等你真的能练成我教你的东西,到时还需有一场盛大的拜师礼,且这期间你不可叫我师父,只能按江湖规矩称我‘前辈’。”
唐昀鬼话连篇说了自己的“条件”,从未入过江湖的尤盛云并没听出什么破绽,欣然便要答应,挥手唤人取来了笔墨放在唐昀面前,努努嘴道:“那前辈请立个字据,我也放心些。”
唐昀不掩笑意,提笔便白纸黑字立了个“字据”,一边写一边道:“字据已立下,望尤公子下了决心就好好练功。”
尤盛云把唐昀写好的东西拎起来抖了抖,将未干的墨迹吹了吹,回身递给侍从,拍拍手道:“那从今日起,两位前辈就在府上住下,我这就命人将偏院给前辈收拾出来,偏院环境清雅,无人打扰。”
唐昀颔首:“好,这样也好,我也好监督你练功。”
尤盛云满心欢喜地连连答应,将两人请进前厅休息,转身抬腿便要走,唐昀立刻叫住他:“尤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嗯?我要去茶楼喝茶听曲儿,前辈也来吗?”尤盛云站在原地歪了歪脑袋,“前辈若是要去我便再订一个位子。”
唐昀挑眉,换了严肃的语气,“字据立了那我自然是要尽职尽责,我看这茶楼你也别去了。”
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到尤盛云面前,微微倾身过去,又道:“从今日起,鸡鸣前你便要起床,
上午练心法,下午我请白少侠教你剑术,晚上与我练掌。”
尤盛云念书从来都是教书先生将就他的时间,立刻对于唐昀提出的作息表达了不解,“那我岂不是没有时间再去茶楼听曲儿听书了?也没有时间去看我的小美人?”
白秋令虽不知唐昀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只要不是真让他收徒,倒是一切都可以配合。他于是也清清嗓子说:“尤公子本来起步便晚了,若是不比他人勤奋,恐怕很难学有所成。”
尤盛云面露难色,在原地犹豫了许久,终于一咬牙,道:“哎呀行行行!那我从今日起就不去了,在家好好习武!”
“尤公子有决心便好,那我们现在回去将行李都收拾过来,要在府上叨扰一阵了。”啪嗒一声,唐昀手中的扇子重新展开,走出去两步回头又说:“今天尤公子先将这本心法抄一遍。”
说完他从袖中取了一小本册子扔向尤盛云,尤盛云捧在手里如获至宝连连答应:“好好好,我这就回房抄书!”
唐昀看着尤盛云飞奔回房,而后侧身对着白秋令,扇子朝着尤盛云跑出去的方向点了点,嘴里轻飘飘出来三个字:“真好骗。”
白秋令:“......”
傍晚时分,两人已经将行李都收拾打点完毕住进了尤府。再晚些时候,便有尤府家丁来请二人道前厅一起晚膳,说是尤老爷设宴相谢。
白秋令本来已经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他实在不擅长与这么多人同在一起吃饭,更不喜与生人说那样多话——但唐昀是个例外,实属是他十九年人生中最大的例外。
第三十六章 讨个生辰礼物
这会儿他靠在门后,唐昀不依不饶地站在门外敲门,一边敲一边不厌其烦地喊他。
“秋秋,收拾好了我们一道去吧,初来乍到,尤老爷如此客气相邀,还是去吧?”
“阁主便说我身体不舒服——”白秋令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果然,门外唐昀突然没了声音,紧接着窗户就被推开了。
“秋秋果然身体抱恙,早上为何骗我?来,开门我瞧瞧。”
唐昀的目光从窗户开的那道缝里穿过来,白秋令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道:“劳烦阁主挂心了,我没事,我们这便走。”
等白秋令站在门口整理衣襟了,唐昀还在歪着脑袋不断问他:“若是不舒服就不去了,我和尤老爷说,然后回房休息,——我陪你。”
白秋令分明看到了他嘴角一抹狡黠的笑意,动动嘴却发现自己懒得再与他解释,扯了扯袖口朝前走,仔细想着一会儿到底该如何吃这顿饭。
他从小在云隐长大,很小的时候是跟在司言身边的,长得大些了慢慢也会自己做些家常的菜,司言便将他一个人留在东面,时不时过来指导他练剑,偶尔约他吃吃饭,其他更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吃饭睡觉生活。
眼前这一大桌饭菜他竟然食欲全无,只能看着身边唐昀自如应对那上位坐着的尤氏夫妇,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不知醉一样喝完了两壶酒。
这谢宴开始之初尤和正和尤夫人先后邀他喝了几杯,而后尤盛云又来敬了他三杯,一来二去这肚子里装了不少酒,看什么都不想吃了。
唐昀两颊泛红偏头看他,轻声又问:“还是不舒服?”
白秋令一愣,心道这人怕不是真的信了他是身体不舒服?然而他解释的话还没出口,唐昀便又抬起了酒杯,连续喝了三杯。
这样喝下去迟早是要醉的。他心想。
他处事没有那样圆滑,眼见那尤和正像是酒坛子成精似的把酒当水往肚子里装,唐昀顾及礼节已经喝得面色微醺,他忽而端了杯酒走到众人中间,看一眼唐昀又看一眼兴致高涨的尤和正,语气和神情都端正道:“白某在此多谢尤老爷的款待,只是唐阁主今日身体不适,这酒实在是不能再喝了,还请尤老爷高抬贵手。”
尤和正没说话又把酒杯添满了,幸而端起来的时候被尤夫人按着手臂压了下去,她道:“好啦,明日二位大侠还要早起教云儿练功,你看看你,把人家灌成什么样了。”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白秋令和唐昀那一桌,白秋令也随众人回头看,他饮了杯中酒回到坐席上,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唐昀趴着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抬手随便挥了挥,嘴里嘟囔着:“还能喝...嗝!秋秋,喝、喝一杯!”
“阁主可还好?”白秋令眼瞧这人神志不清的样子便知他是喝醉了,一手从他臂下穿过将人架起来,一边向尤和正表达歉意:“尤老爷,实在不好意思,阁主醉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尤和正站起身望过来,冲他摆摆手,“快去快去,现在年轻人怎么还不如我——”
“你以为谁都跟你像个酒坛子似的!”尤夫人嗔怪道。
“哎呀我这不是高兴么,给夫人赔个不是。”
“我看你应该给人家二位少侠赔个不是!.....”
白秋令搀着唐昀往偏院走,踏进院子大门后便是鹅卵石铺得凹凸不平的一段路,唐昀没长骨头似的全身都靠在他身上,他有些扶不住,吃力道:“阁、阁主...就快到了,你好生——好生走...”
好不容易上了台阶走到长廊,白秋令被唐昀歪歪扭扭的步伐也带得走不稳路,只好将他的手臂捞起来搭在
自己肩上往上颠了颠。
两人跌跌撞撞快要走到唐昀房门口了,白秋令长舒一口气,眨了眨眼睛,抬手手背擦了额头的汗,喘着气感觉嘴里干得厉害。他余光瞥一眼唐昀面色泛红睫毛抖动的样子,突然喉头一紧,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半抱着人跌倒地上。
幸而边上是一根立柱,他一手撑着柱子慢慢站了起来,气还未喘匀,便察觉身边的唐昀轻轻笑了一声,呼吸之间带着浓浓的酒气,全身从上到下都是醉意。
唐昀慢慢抬手握住腰间白秋令的手,拉到唇边吻了一下,白秋令立刻敏感地往后一缩,唐昀便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