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上学的日子(79)
“怎地了,你慢慢说。”
陆离峥看了叶勉一眼,问他, “庄瑜哥的腿不是‘摔’断的,你可知晓?”
叶勉点了点头,“猜到了,长公主可是又打罚他了?”
陆离峥摇头, “若只是打罚便也罢了,这回却是惊动了宫里, 太后娘娘震怒,将长公主召进宫里痛斥,又将庄珝哥拘在公主大婚前住的华曦殿里,命他整日思过,不准他踏出宫殿半步。”
叶勉听了一愣,“这怎么还能惊动宫里?往常他们兄弟俩闹得更厉害的都有,也没见宫里有动静。”
“往常那都是在我们金陵闹腾,好事坏事都走不远,如今这在京里,哪那么容易瞒得住,况且......”陆离峥说到这里轻叹一声,小声道:“这回庄珝哥确是急了些。”
“他怎么了?”
“庄珝哥......”陆离峥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庄珝哥那晚去寻庄瑜哥的晦气,庄瑜故技重施躲去驸马那里,庄珝哥却是带着人直直冲进驸马的书房,当着驸马的面,命人打断了庄瑜哥的腿,驸马被气得当场就咳出了一口血来。”
叶勉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驸马既在场,怎地不叫人拦着?”
陆离峥小声道:“之前公主府大都是只听长公主一人之命的,后来庄珝哥长大了,便是公主与他二人,庄珝哥来了京城快一年,公主将京里的人尽都给了他,现下在这京里,便是公主发命,那消息也得去我庄珝哥那里转一圈儿,郡王点头了才是令下,更何况是驸马,他在郡王面前发号施令去拦着他的人,那就是个笑话.......”陆离峥嘟囔着。
叶勉听得简直目瞪口呆,这时候的人最讲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在他们府上怕才是个笑话,怪不得太后娘娘如此震怒,要将公主召进宫去训斥......
“那庄珝在宫里如何,可有再闹?”
陆离峥摇了摇头,“怕是要闹的,只是我还没得到消息,我磨了舅舅两日,他才应了我今日去宫里帮我打探。”
叶勉从净房回去学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如今那兄弟俩一个被关在宫里思过,另一个断了腿在家修养,他在学里难得的清净了几天,却十分像那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下不安。
果然,又过了两日,他早上一进学屋就看见庄瑜正坐在他的座位后面笑吟吟地看着他,叶勉瞪大眼睛看了看他书案边的扶杖和他腿上捆的护板,一脸惊诧。
“怎么,吓到你了?”庄瑜呵呵笑道,“这有什么,别说只是打断了腿,便是被他挑了脚筋,只要没把血流尽,我歇上两天也会来。”
叶勉摇了摇头,没有同这个疯子讲话。
庄瑜却似不介意,叶勉不同他说话,他也不主动去招惹他,只每日认真读书,且一改在修南院那副阴恻恻的模样,脸上总是带着些许笑意,修瑞院学子因集体被行思阁敲打过,如今除了魏昂渊几人,与他面上都也过得去,如此这庄瑜倒似在这修瑞院过得十分快活。
叶勉却深深地体会到了一丝庄珝的无力感,这庄瑜简直就像一条蛇一样,又阴又有毒,盯上你便会缠上来,只要你不把它弄死,他就会一点一点将你绕紧,让你无法呼吸。
叶勉每日坐在学屋里都能感受到后背火辣辣的灼视感,几次想发作,却都攥紧拳头忍了下来,这庄瑜就是个人来疯,狠戾如庄珝,因着血缘不能将他赶尽杀绝,他便拿捏着他这一点无休止地发疯。
他若冲动了,一准要掉进他设计好的阴毒圈套里。
叶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叶侍郎自然要问,叶勉半伏在他爹的黄花梨木书案上,拿着细细的一根银挑子挑着灯花玩儿,烛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想了半晌才不情愿说道:“那庄瑜如今在我们院子读书,我不喜欢。”
叶侍郎皱眉急问道:“他又招惹你了?”
叶勉摇头,“没有,我躲着他。”
叶侍郎松了口气,不满意道:“你躲他作甚?”
叶勉撇了撇嘴,“我们俩有过节,他......定是不怀好意的。”
“你管他怀的什么意?”叶侍郎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只管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他好,你便好,他不好,你便去告诉师长与我便是,平日里机灵的很,怎地这回倒偏偏做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叶勉摇了摇头,蹙眉辩解道,“并非我要龟缩,只是他那人......”
“无关他是何样的人,”叶侍郎摆了摆手打断他道,“我只讲给你道理,你平日里遇事,要么横冲直撞,要么逃也似避着只作不见,说好了听是不会功于心计,说难听了那就是缺心眼儿,都是我们平日里将你护的太过周严,”叶侍郎叹了口气,“你在学里才能遇见几个人,若是日后出了国子学入庙堂为官,还是这般路数,早晚让外头那些人将你啃得骨头都不剩!”
叶勉垂着脑袋在书房里被叶侍郎教训了半个来时辰,虽最后被骂急了,与他爹小闹了一场,醒来一觉却一扫之前的郁郁不乐。
让一卑小之人搅和得方寸大乱,在自己的地盘上读书都没了心思,确实是蠢极,不怪他爹要狠骂他。
第二日上了学,庄瑜不可忽视的视线再次锁定他时,叶勉回过头去直直地看了回去。
庄瑜愣了片刻后,突然笑道,“可惜了,本还以为能如此与你顽上几日,”想了想又道:“如何,整日里白天夜里都在想我,感觉可好?”
叶勉却没再理他。
午后用了膳回来,正好看见几个侍童正扶着他落座,庄瑜似是几次脚落地踩到了痛处,疼得满额的细汗。
叶勉倚坐在书案上,看着他轻嗤道:“你这是何必呢?”
庄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看着他轻笑道:“我得看着你才能安心,而他,才能日日灼心,这样一想,我便是痛,也是十分愉悦的,若是能死,那便更好了。”
叶勉不可理解地皱起了眉头。
庄瑜见他如此,笑了笑认真地同他解惑道:“我若是死了,那他后半生无论逃去哪里,都要带着弑兄的罪名,我只闭着眼,便能缠厄他一辈子,不比现如今要轻松?”
“不过......”庄瑜话锋一转,歪着头道:“现下我倒不想逼着他杀我了,我的命虽不如他的金贵,却也想留着,之前是拿他无他法才想此下策,现如今既有了你,”庄瑜笑得十分开心,“他可太好拿捏了,搞不好,他会被我们俩先气死。”
庄珝以后会不会被他气死叶勉不知道,不过这人现下气大了倒是真的。
叶勉在净房里拿着陆离峥递给他的信,重重地叹了口气,信上只八个大字,“不准理他等我回去”,笔锋力透纸背,叶勉隔着这层纸都能看到那人写这几个字时怨气冲天的模样。
叶勉皱眉问陆离峥,“他真的几日没进食了?”
陆离峥点头,“闹得可凶了,可太后娘娘说要替长公主管教他,庄珝哥怎么闹,她老人家都不肯松口许他出宫,还说以后就留他在宫里读太学,避开庄瑜,不准他再来国子学读书了。”
叶勉一愣,随即有些生气道:“怎地他们一大家子犯的错,都在他一个人身上来找补?”
第87章 进宫
父不父是之无道, 子不子是之不孝,皆为违礼仪之大宗, 长公主府上如今父不慈, 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悌, 从长到幼简直一塌糊涂,明明就是长辈的教施从最早就出了问题,如今却要小辈来承受孽果。
叶勉被气得不行,却也只敢在心里念叨,这太后娘娘可是老糊涂了?她拘庄珝做什么, 症结又不在他身上,自己女儿都没教好, 如今倒要隔着辈儿管教起外孙子来了!
陆离峥要带回信回去, 叶勉回去学屋气哼哼地挥笔写了满满一张纸,想了想又觉着写的不好,撕碎了重写了一纸,纸上只简单几字。
——去用膳吧
我只理你
第二日陆离峥就从宫里带了消息回来, 说华曦殿里不再闹了,小郡王也开始进食了,叶勉听了又生了一肚子的气,明明这么好哄的一个人, 怎地那群蠢人偏生能饿了他这么些天。
叶勉如此书信与他往来了几日,庄珝那头渐渐冷静了下来, 只是庄瑜似是也从宫里得了消息,看着叶勉的眼神逐渐阴鸷不满了起来。
叶勉倒不怕他如何,他和庄瑜可并非一家子兄弟,这人对他最多也只能耍些手段来膈应他,若真是敢和他动手,如与庄珝两人斗法一般又是下毒又是打断腿,他哥能把他摁在重狱“病死”在里头。
庄瑜一直嫌恶他与庄珝之间的兄弟血缘关系,可在叶勉看来,他又何尝不是仗着这层血缘在肆无忌惮地招惹他哥,否则以庄珝的脾性,庄瑜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做掉了,哪有可能如他说的一般会背上什么杀兄弑弟的罪名。庄珝忍了这么些年,说是上回闹起来下了死手,可若真的下了死手,庄瑜怎么可能现在还站在这里。
反之亦是如此,以庄瑜的心机,若真的想毒杀庄珝,置他于死地,年前在金陵那回根本不可能失手。
叶勉十分清楚他自己现已心偏了庄珝,可他不得不承认,这庄瑜又何尝不与庄珝一样,也是一个苦主,哪个孩童刚出世时不是一张白纸,兄弟俩现在闹成这样,手足相残,只能是他们父母的责任!
因而叶勉虽憎恶庄瑜,可也始终同情他,有的时候父母对孩子造成的伤害,并不是都能治愈的。
叶勉对庄瑜的态度,或是因着他与庄珝的血缘关系也好,或是因着对他的同情也好,始终保有最后一丝善意,可他没想到庄瑜没过几天就给他一当头棒喝。
叶勉这两日就隐隐觉着有丝不对,那庄瑜看他的眼神总似是期待着什么,一脸的玩味,而他与庄珝的通信也突然中断了两日,问了陆离峥,陆离峥却也满头雾水,只说华曦殿突然被看得紧了起来,殿外看守的大内侍卫多了十来个人,与他舅舅相熟的那个小公公也进不去了。
这阵势显然是里面不好了,叶勉不敢坐以待毙空等消息,咬唇想了想,赶紧写了封信让墨拾送去外头一处宅院,那宅院是一宫里的老太监在外面的私宅,七皇子曾交代与叶勉,若是有什么事寻他,可到那里去递话儿。
信午时递了过去,国子学敲散学钟时,墨拾赶了回来,还带了一封信回来,是七皇子亲手写与他的。
叶勉展开信只读了两句,便觉着身上的血都凉了,信里说庄瑜将庄珝很喜爱的一只鹦哥给“不小心”弄死了,前两日庄瑜亲写了信给庄珝赔罪,庄珝在华曦殿了发了疯,要闯殿出宫,长公主和太后亲去拦都拦不住,最后竟闹得惊动了圣人,圣上龙颜大怒,打了庄珝一巴掌,让人将他绑在了华曦殿里。
叶勉不自觉地发着抖将信折了起来收在书袋里,又重重地喘息了几下来调节呼吸,才抬头去看正在死盯着他看的庄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