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73)
一大早,就纷纷找上了定国公府,乌泱泱的一群人,挤在门前。
“照着血缘辈分来说,还是咱家与老定国公的关系更亲厚些,老定国公在时,还赏过我一些东西。”一个中年男人嬉笑着说道,“那也算是信物吧。”
“去你的。”另一个胖子一挥折扇,把他挤到一边去,“就许观尘那样病弱的也可以做公爷,几年了也不曾管事儿,还是我吧,我会管事。”
更多的人,不敢肖想国公爷的位置,也不在乎小公爷是不是死了,他们只在乎自家的东西。
“小公爷要是没了,咱们在庄子上的地还有没有?到底谁能做主?”
“就是,府里那些林子湖泊,咱们还能不能用了?这么多年都是我家的,要拿回去我可不干。”
“小公爷怎么说走就走了?事情也不安排好就走,有这么办事儿的吗?”
府门打开,年仅十四岁的许月跨过门槛,柴伯与几个侍从护在她身边。
众人目光言语都指向她,许月握了握有些汗湿的手,坚定地平视看向他们:“府里有主事的人,我哥哥会回来的,不用你们操心。”
众人哄笑一声,无非是说她一个小女孩儿,怎么能够做主。
许月咬了咬牙,定定道:“我说了,我哥哥会回来的。”
“定国公的位置由谁来坐,自有圣裁,不用你们自荐。”许月继续道,“至于庄子林子的事情,不用我哥哥来做主,我管得了。”
她转头看向柴伯:“麻烦您老把在场人等的名字记下,把他们赶出庄子去,既然是怕没了田地,那就顺了你们的意思。”
众人自是不肯,骂骂咧咧,推推搡搡的就要挤上台阶。许月往后退了几步,柴伯与一众侍从将她护在身后。
青石铺就的街道上一声马鞭脆响,众人回头去看,钟夫人正施施然将长鞭在手腕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有人便道:“嘿,钟夫人,你可老早就嫁人了。定国公府的事儿,钟夫人管着,是不是要惹钟将军不痛快?”
“他管得了我?”钟夫人又一甩马鞭,准准地把那人头上的巾子打落,“本夫人未出阁前,为人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在街上甩甩鞭子怎么了?”
鞭子一甩,众人都静下来了。
钟夫人在场,许月心中也多了几分底气,厉声喝道:“我说了,定国公府有人主事,我哥哥会回来的。哪位不服,请上达天听,请圣上褫了我哥哥的爵位。”
她转头看柴伯,也不再吩咐他把这些人都记下来了,直接道:“柴伯,有人在国公府门前闹事,国公府从来只在战场上与西陵人结仇,我怀疑这些人是受了西陵细作的挑拨。请京兆尹,送官查办。”
话还未完,众人瞬间作鸟兽散。
许月舒了口气,朝钟夫人行了个万福:“姑姑进来喝口茶吧。”
……
静虚观里,萧启向回来报信的随从问道:“定国公府出这种事情,宫里真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那随从摇了摇头:“没有,宫门一直关着,只有太医进进出出。”
萧启再摆了摆手,便让他下去了。
元策道:“这样的事情也算不上厉害,萧贽不管也是寻常。”
“不会。”萧启却道,“他很在乎许观尘。从前金陵城里但凡有点儿说许观尘不好的话,他都要把人提过来。最厉害那回,秋日里把人丢到湖里去了。”
元策挑了挑眉。
“这回他没管,只怕是自顾不暇了。”
又过了一会儿,萧启转头,试探着问他:“西陵老皇帝病重,你不回去吗?我把许问还给你,过一阵子,再把……许观尘……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对雁北的秘密军队很感兴趣,我等许观尘醒了,再问问他军队的事情。”元策笑了笑,“其实我不想要许观尘,你要是想要,留给你也可以。”
萧启一噎,这时候小道童在外边敲门。
“师兄……”小道童轻声道,“小师叔醒了。”
元策一挥衣袖,径自便要去看看。
原本就是为了利益才同盟的,这时候元策明晃晃地打别的主意,萧启目光一冷,握了握拳头,便跟了上去。
许观尘还待在阴冷潮湿的静室里,身上盖着的被子很厚。玉清子把他按回榻上,转头给他倒水。
却不料许观尘问他:“师父,这是哪里?”
玉清子一愣,连忙放下茶杯,抓起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师父?”许观尘眨了眨眼睛,转头看见萧启进来,忙坐起来,“殿下。”
萧启的脚步一顿,狐疑地看向他,许观尘也看他,眼中带笑,再唤了一声。
萧启抿了抿唇,快步上前,问了一句:“你怎么样?”
“有些头疼。”许观尘揉了揉眉心,“这是哪里?是出了什么事儿么?”
“是。”萧启把茶杯递给他,“你先休息一会儿,事情我慢慢地跟你说。”
其实他是不确定许观尘是不是真的失忆了,而且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谎话来。
许观尘接过茶杯,似从前一般,朝他笑了笑:“谢谢殿下。”
萧启留下一句“好好养病”,转身便出去了。元策也觉着没意思,许观尘都失忆了,雁北军队的事情,他肯定也忘记了,便跟着一起出去。
“你看到了。”萧启对元策道,“他不记得了,你回雁北去吧。你再不回去,只怕西陵皇位要被你那几个兄弟给占走了。”
“那他要是装的呢?”
“他是道士,狂言戾行是犯戒。”萧启道,“他把修道仙缘看得很重,应当不会。”
元策直言道:“他都敢为了萧贽去跳悬崖了,为他撒个谎算什么?”
一时无言,萧贽想了想,一甩衣袖:“我且试试他,你别进去。”
他再进去时,玉清子还给许观尘把脉,许观尘见他进来,眼睛都亮了一下。
这么多年来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说没有半点昔年情分在,其实也不对。只是萧启虚伪又懦弱,想要的东西太多,多深厚的情分都被他消磨尽了。
此时许观尘像从前那样对他,他有一点儿触动。
也就只是一点儿。
萧启收敛了情绪,把玉清子支开,上前在榻边坐下:“阿尘,你是不是不记得有些事情了?”
“嗯。”许观尘抱着被子点点头。
“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许观尘拍拍脑袋,“还记得除夕那天,我和五殿下一起进宫去。后来陛下留我一个人在福宁殿,让我辅佐殿下。出来的时候,有个娃娃脸的小公公让我去偏殿休息,然后我就睡着了。”
萧启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倘若他记得的事情再往后一点儿,只怕谎话就圆不过来了。
“现在已经是三月份了。”他想了想,继续道,“你还记不记得父皇让你吃的那颗红颜色的药丸子,因为那颗药,你才会忘记事情。不过我一开始不知道……”他急切地辩解:“我一开始不知道父皇给你喂了那种东西,我不知道。”
他抬眼看了一眼许观尘,许观尘轻叹一声,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了然道:“我不怪殿下。”
“那就好。”萧启再松了一口气,“现下是萧贽做了皇帝,我早先在金陵城外有安排,我们现在很安全,你安心养病。”
许观尘似是有些吃惊:“五殿下?”
“萧贽的腿疾是假的,他逼宫把父皇活活气死了,我没办法,逃出来了。”
“这样。”许观尘握紧他的手,“没关系的,还有余地。”
萧启心虚地点点头:“是。”
过了一会儿,许观尘轻声问他:“方才与殿下一起来的那位,是西陵的三皇子元策?”
“你见过他?”
“我从前在雁北一年,在雁北见过他两面。殿下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他来金陵划定西北国界,我……”萧启想了想,又开始圆谎,“我发现他身边有个人,身形很像你兄长,后来一看,果然是你兄长,我就……我就想法子拖住他,想帮你把你兄长找回来。”
许观尘面色煞白,道:“我能见见兄长吗?”
“过几日再说吧,你先好好养病。”萧启顿了顿,试探道,“现下萧贽做了皇帝,你怎么想?”
“殿下不若先去封地……”
“他对我赶尽杀绝。”萧启看入他的眼中,“怎么办?”
许观尘垂了垂眸:“那我帮殿下想想法子。”
第74章 明贤皇后
许观尘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殿下手里还有人可用么?”
“没有了。”萧启苦笑两声,“杨寻与何镇都死了,你又病着,我手下只有近千个雁北游匪,还有些人,是向元策借的。”
许观尘抿了抿唇,也说不出话来。
“你好好养病,这几日再想一想。”萧启仍旧疑他,面上却不显,别有深意道,“萧贽受伤,或许也活不了几日了,等着瞧瞧吧。”
许观尘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好。”
萧启笑了笑,一抬手,动作顿了顿,摸摸他的脑袋。
他走之后,玉清子把汤药端来,在许观尘面前坐下,低声问他:“真的不记得了?”
许观尘抬起头,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玉清子飞快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对他道:“不要信萧启了,他不是从前的七殿下了。”
许观尘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师父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玉清子道,“你记着师父这句话就好,凡事为自己留一点儿余地。”
许观尘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喝药。
但是这日晚上再来送药的,就是小道童小五了。
许观尘觉着奇怪,问了他两句,小道童暗中用手背抹了把通红的眼睛,捏着衣袖轻声道:“老道长因为这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小师叔,所以累病了。”
许观尘见他的小动作,便知道他说的不是真话。
此后玉清子再来给他诊脉,就只是诊脉,一句话也不说。萧启也在旁边站着,不像是关心他的病情,倒像是看着谁。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因为静室里潮湿阴冷,不好养病,许观尘就从静室迁到东边的院子去住。
搬到东边院子里的头一个晚上,许观尘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一翻身,就看见两个黑影跪在他的榻前,自称是萧贽派来救他的人,请他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