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70)
死了两个,余下的都吓破了胆逃远了。
禇芸哼笑一声,低头看了看贯穿她和陈寿身体的刀,指甲刚碰上,怨气就将刀化成了灰,她一手环抱住陈寿的尸体,轻轻抚摸他的脸,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师兄想救她,让她一辈子都不要想起这些不堪的事,他想保护她,现在轮到她替他报仇了。
长街上方才还熙熙攘攘,此时灯火全暗,只有半弯淡月挂在天边,黯淡月光照在石头长街,蓝脸慌不择路,逃进了一条死胡同。
他正犹豫间,听见声后的“咿咿呀呀”的唱腔,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去。
禇芸就站在巷口,身上一件戏服,长发掩住了半边脸,她抬起袖子露出兰花指,掩在嘴边“嘻嘻”一声,身子轻转,嘴里哼着戏腔。
“你别装神弄鬼,我不怕你!我……我跟你拼了!”蓝脸眼看身后无路,狠心掂刀猛冲出去。
禇芸脸上笑意一收,冷泠泠的眼盯着蓝脸,刀风伤不着她分毫,水袖一抖,白袖子缠住蓝脸的脖子。
就是他,就是他先开口提议,说她要是不愿意杀人,又想吃饱肚子,那就用别的东西来换。
禇芸的袖子越卷越紧,蓝脸挥刀想砍她,刀尖还没碰上,就被怨气化成灰,他两只手紧紧扒住袖子,青筋爆起,目眦欲裂。
跟着胸口一凉,禇芸当着他的面,嚼食他的心,蓝脸魂魄消散,尸体滚在一边。
禇芸抽回袖子,又去找下一个,这回是红脸。
红脸逃无可逃,躲在水缸里,水缸上盖着木盖子,他鼻子露出水面,听见哼唱戏腔的声音越来越近,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脚步声在水缸前停下了,红脸紧咬牙关,就听见头顶传来“刺啦刺啦”刮擦木板的声音,最后在他头顶正上方停了下来。
五指“噗”一声穿透了薄木盖,直直落在红脸的脑袋上,长指甲刮着他的头皮。
红脸嘴里求饶,慢慢抬头:“师妹,饶了我吧,大家师兄妹一场。”
只一眼就吓破了胆,禇芸笑嘻嘻看着他,一只手摸着他的脑袋,一只手捧着红通通的东西,正在啃食,那东西还跳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禇芸收回手,用袖子挡住脸大笑了几声,“好啊,你去杀了另外几个人,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红脸大喜:“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们不是喜欢自相残杀吗?这样才更有趣。
红脸从水缸里爬出来,他一路跑回戏班,禇芸跟在他后面,悄无声息坐到了戏棚顶梁上。
她数着屋里藏的人,箱子里一个,神桌下一个。
红脸掀帘跑进来:“我回来了,她……她走了。”没有应声,红脸又说一次,这回从行头箱子里钻出来一个蓝脸。
他看红脸浑身湿透了,禇芸果然没有追来,松了口气:“怎么办?她是不是要弄死我们。”
红脸抬头看见祖师爷像,他们开场之前,都要先给祖师爷上香,自从吃了小师弟,那香炉里早就没香火了。
“她,她怕祖师父,她不敢进来。”
红脸一边说一边假意放下刀,趁蓝脸不备,一刀捅穿了他。
他成功杀了一个,背对着神桌坐下,跑了一夜,又累又饿,还要去找别人,别的躲在哪里?
神桌底下,伸出把刀,红脸鲤鱼打挺,甩开椅子格住长刀,反手一刀,把白脸也给捅死了。
禇芸在顶梁上拍拍巴掌:“好戏好戏。”
红脸喘着气:“师妹,这下总能放过我了?”
禇芸从上面飘下来,她怀里还抱着陈寿的尸体:“嘻,什么话不好信,竟信鬼话?”说到最后一个字,红脸转身要跑,刚跑了两步,就被掏心而死。
连杀了五人,禇芸环抱着陈寿,戏台外的锣鼓点儿还没停,这一出唱的是陈寿最拿手的。
“师兄,我们歇一歇,听段戏。”她环抱着陈寿,飘到第一排坐位上。
那些被他们吃掉的人,永远都跟在他们身边,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魂魄归来便无意识的上妆唱戏。
禇芸原来不懂,她一开始是害怕,后来是麻木,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也在报复。
只要连唱七天,怪物就会出来,就会替他们报仇。
白脸混在鬼群里,别人都藏在暗处,只有他藏在明处,戏台上热热闹闹,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他唱了一段,偷偷扫视台前的观众,不敢看脸,先从下往上看。
第一排只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裙下露出一对鞋尖尖,白脸一板一眼旋身唱戏,刚转过去,便冷汗直冒。
那鞋是花旦们穿的跷功鞋,唱戏的不缠脚,可为了台上好看,裙下只露三寸金莲,便要穿这种尖头鞋。
白脸控制不住回头一瞥,禇芸笑了,她水袖一抖,把白脸从戏台上卷下来,一脚跷起,鞋尖刺破了他的喉咙。
血涌出来,顺着座位蜿蜒淌到观众脚边。
白准三人从山上下来,还没走进镇子,霍震烨就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味:“怎么回事?”
他们不过上山一趟,镇里就出了变故。
阿生闻不到那味道,他看见霍震烨皱眉就问:“霍师兄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准指尖一动,镇中四方飘来一只只剪纸人,白纸人个个心口都破了一个洞,只有陈寿的那只是肚子上破了洞。
他们出镇时遇上的那几个吉庆班的人,全死了。
“这些人都是被掏心而死的。”死前怨气深重,又在阴阳界里成了厉鬼,白准立即转身,“回土地庙去。”
禇芸抱着陈寿,浮在半空中,远远看见三人身影,她点点路上的石块,石头块跟在阿生脚边,想将阿生绊倒,把他拖住。
一路走一路滚,阿生却恰好每一步都踩在石头没滚到的地方。
禇芸轻轻吐出口气,阴风刮在阿生眼睛上,沙石吹进眼睛里,他抬手揉眼,但脚步不停,一直跟着前面的霍震烨。
闷头走了一会,他觉得脚步越来越重,抬头想叫霍震烨,可眼前根本就没人,明明刚才还有两条腿在他前面不停赶路的。
阿生又低下头,他脚上越来越重,是因为两只手牢牢握着着他的脚腕,指尖涂着红丹蔻,殷殷如血。
阿生一下扑倒在地,哭喊两声:“七爷!霍师兄!”
禇芸松开他的脚腕,居高临下盯着他看,阿生看她抱着陈师兄,陈师兄肚子上破了洞他怔怔望着禇芸:“师兄,师兄死了?”
禇芸鬼爪伸长,探到他面前。
阿生坐在地上,两只手往后急退,大声喊道:“师姐!我没害过你啊师姐!”
指甲刮破了阿生心口的肌肤,禇芸停了下来,她半边头发盖住了那半没上妆的脸,只留下画上油彩的那半边。
定定看着阿生,阿生还在哽咽:“我没害过你,师姐!”
禇芸停住了,她收回手,抱着陈寿的尸体茫然飘了一会,闻到土地庙中还有人味,她又转身往山下飘去。
阿生连滚带爬的追出几步,这才发现他竟然一路爬到了半山腰,土地庙在山脚下,他追赶着跑过去,大声喊:“七爷!快跑!”
霍震烨和白准跑进庙门,回头一看,才知道阿生不见了,方才身后不断的脚步声是两颗石头滚动的声音。
“我去找他。”总不能全死在这里,一个都带不出去。
白准拦住霍震烨,他指尖一点,纸人并未回来,阿生还安然无恙。
阴阳界中不论白天黑夜,厉鬼都能出现,前有怪物,后有厉鬼。
纸扎还未做完,土地庙又已经挡过怪物一次,得先想个办法先避一避才行。
白准打量起庙中那付桃木棺材来,桃木克鬼,棺上还写满了朱砂符咒,虽因年代久远剥落了大半,但挡一挡厉鬼,应该还成。
白准取出一叠黄纸,几下一撕便撕出十几个纸人,将这些纸人抛出,纸片遇风便活,十几个小纸人迈着短腿满地奔跑着把自己藏起来,有的藏在房梁上,有的藏在柱子后,还有两个藏进帘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