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30)
沈月檀许久未同人动武,难免跃跃欲试,好在他仍留有自知之明,如今这点微薄道力连法宝都驱动不了,上去送死之事则是万万不肯做的。
是以沈雁州往前冲,他便往后撤,躲在了一株大树后时不时查看现场。
中途有七八次都有人试图突破沈雁州封锁往他藏身处冲来,都被阻拦了下来。然而如此一来沈雁州也处处掣肘,总被牵制住。
沈月檀心道他可再不能成了雁州的拖累,索性去拣了些干柴生了堆火,又倒出一堆香料挑挑拣拣,只估了个大略的数量便一把一把抓着往火里扔,最后又拿勺子挖了了整整一汤匙的龙髓,连着汤匙一起扔进了火里。
龙髓入火,原本的赤红火焰突然化作青白,暴涨了丈余高,而后火堆竟轰然一声爆炸。沈月檀首当其冲,被烟火熏得灰头土脸。更有连净味盘都隔绝不住的恶臭猛烈袭来,沈月檀忙跑到另一株树下,连连干呕,呕得两眼泪光涟涟、全身无力。
打斗的众人自然也打不下去了,或是以衣袖掩住口鼻落荒而逃,或是跪在地上干呕不止。这招正是杀敌八百自伤一千的招式,沈月檀咬牙切齿,发誓以后决不可再用。
这其中唯独沈雁州尚能坚持,虽然脸色灰败不堪,却仍是一手掩住口鼻,提剑将人挨个杀了。
沈月檀见着满地血腥,莹白花朵上也溅满了鲜血,只觉恶臭加倍难以忍受,险些闭过气去。
随后沈雁州夹住那小孩匆匆撤离了密林,又逆着上风处走了一阵,终于见到条小溪,彻彻底底清洗了一番。
衣物自然都不能再穿了,沈雁州再度一把火烧光,又取了粒石丸,寻了个避风隐蔽之处,一巴掌拍进石壁里。
随后那石丸自然往石壁内侧扩张,形成了一间石室,外头看不出踪迹,内部则是桌椅床铺、一应俱全。
沈雁州也不客气,径直占了床铺,盘腿坐下闭目调息,只低声道:“竹林宗还是有点本事……我歇会儿,你莫要乱跑,屋子里安全。”
沈月檀应了,见那厮神采飞扬惯了,如今眉心紧皱脸色青白,格外令人忧心。他迟疑片刻,取了片盘香点燃,那盘香无臭无味,点燃后反倒如吸味一般,将室内残留的气味吸收得一干二净,原本是炼香师休息时用的。
随后踌躇片刻,仍是硬着头皮去了屋外。
竹林宗点的四重香是极其霸道的毒物,能令中毒者道力全消,若是浸淫得久了,更能摧毁脉轮,令中毒者陷入万劫不复。好在沈雁州察觉得早,受术不深,若是善加调养,想必可以根除。
他到底学识浅薄,也不敢胡乱干涉治疗,只一件件取了些香料,坐在溪边研磨,一面细想着做哪一个能有所帮助、又绝不至弄巧成拙。
想了片刻毫无头绪,香料倒是渐渐磨成了粉,溪边有咪咪叫的声音传过来。
沈月檀转头,就见那只被抛下的俱摩罗童子兽锲而不舍地趴在几步开外的鹅卵石滩上,冲着他直摇晃尾巴,一面咪咪地哼叫,一面眼巴巴张望,好不可怜的样子。
只是这魔兽未曾驯服时,非但半点不可怜,更是凶狠残酷,嗜食魂魄,沈月檀自己就险些中招,对它并无好感。
他索性不理,制了几次原料都觉得不满,扭头见那童子兽仍然眼巴巴张望他。沈月檀想了想,先前在林中混战时它也在,便转身对它说道:“若想要我收了你,就要听话。”
那童子兽激动得站起来,呜呜哼着,就差直接口吐人言说自己肯听话了。
沈月檀又道:“先前我们在林中所见,那种白色的兰花根茎上,生着夜明丝……生着玄黑色苔藓,你取一些来。”
那童子兽喵喵叫了两声,转过身作势欲冲,又停下来发了会儿呆,最后耷拉耳朵折回身来,眨巴着金色眼瞳仰望沈月檀。
沈月檀叹道:“不懂?”
童子兽道:“喵。”
沈月檀耐着性子又蹲下身,连比带划,又拿树枝在河滩上画图给它看,童子兽迟迟疑疑转身,往甜兰所在的方向跑去了。
沈月檀也不过是抱着姑且试试的念头,一面等着,一面尝试又磨了些原料,做了个养神静心的二重香。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童子兽咪咪呜呜的哼声,他转过身去,见那小黑猫模样的小兽将嘴里叼的东西放在地上:一把各色杂草,混合几样野果。沈月檀翻了翻,失望已极,皱眉道:“亏你还会用幻眼骗人,食人神魂……全都白吃了。”
那童子兽委屈哼了几声,转过身又跑了。
这次耽误得久一些才回来,又带回了几样药草、香草,唯独没有夜明丝。
那童子兽察言观色,见沈月檀摇头,第三次折身跑进了丛林。
沈月檀也未曾闲着,时不时进屋去查看沈雁州的状况,那青年却始终眉头紧皱,如塑像般纹丝不动。
如是往返了四五次,药草花果堆了小小一堆,沈月檀眼前一亮,终于在一根甜兰雪白的草叶茎根部发现了几根夜明丝的踪迹,他小心翼翼取出来,喜道:“就是这个,多取些来。”
童子兽喵喵叫了几声,这一次格外兴奋,眨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又过了一阵子,叼了满满一把的甜兰回来。
沈月檀也忙碌起来,刮出夜明丝,烘干磨制,与其余原料混合,又炼了十二个色如黑玉的香锭出来。
他忙得满头大汗,回过头见童子兽直勾勾盯着香锭看,不觉心头柔软,摸了摸它的后颈毛:“你身为魔兽也如此百折不挠,实在难得。我说话算话,收了你吧。”
童子兽听懂了一般,喉咙里呼噜噜地哼着,下巴搁在爪子上,享受般任沈月檀挠完后颈挠耳根,眼睛仍旧盯着香锭。
沈月檀到底按捺不住炫耀之心,索性点了香锭一个放在石头上,仍是只有一点红光静静燃烧,无色无烟,无臭无味。然而童子兽却好似嗅闻到了什么极为舒适的气味,将整个毛茸茸的兽头凑近香锭,舒服得四肢松散,唯独尾巴尖时不时弯一弯,显示主人此刻心情上佳。
这便是夜明琉璃香的滋养功效了。
沈月檀也不打搅它,起身回了石屋,先前点的香已经燃尽了,他便换上了夜明琉璃香。燃了少顷,就见沈雁州紧皱的眉宇间略微松开,沈月檀松口气,也脱了鞋爬上床,盘腿坐在一旁看着沈雁州发愣。
这人既是他记忆中的雁州哥哥,又不是他曾记得的雁州哥哥。
不过分开两年有余,就已经物是人非,雁州不是从前的雁州,月檀也不是往昔的月檀了。
沈月檀悄悄凑得近了,伸手摸摸那人脸颊,触手处光滑微凉,仿佛玉雕一般。他记得沈雁州总是很暖的,如今却……遂又不死心摸了摸,手腕便被攥紧了。
沈月檀耸然一惊,却被人拽着手腕猛然一扯,双双跌倒在床铺上,那男子一双眼幽深无光,尚带着几分蒙昧混沌,显然未曾清醒。只是他个头庞大,居高临下压制着沈月檀,这小孩哪里挣扎得开?
也不过是习惯了而已,他也全然没有防范警惕之心,反倒又摸了摸沈雁州额头,问道:“宗主?可有不妥?”
沈雁州低笑,缓慢低头凑近,哑声道:“圆圆回来了,一切都妥得很。”
沈月檀瞪圆了眼望着他,心头宛若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名唤月檀,并非仅仅是因为月檀木尊贵,也因为他生于月圆之夜,是以小名唤作圆圆,此事只有双亲同沈雁州知晓。
不过他嫌弃这名字稚嫩,沈雁州也极少唤他圆圆,若是随口唤了,沈月檀必定要不依不饶同他生场气的。
此刻却生不出气来,满腔的又惊又喜,乱了方寸。
惊的是若是如今羽翼未丰就身份泄露,被沈鸿等人查到了蛛丝马迹,往后行事就更为艰难。喜的却是沈雁州到底是认出他来了。
他正混乱得不知如何是好,谁知沈雁州却摸了摸他的头,嘀咕道:“圆圆怎么变成小孩了?”
满腔的惊喜顿时被泼成了黑炭,沈月檀翻身就要下床,却被这厮揽住了腰身,挣脱不得,他怒道:“松手!”
身后却传来幽幽叹息:“又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