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换凶途(57)
“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事?”程泽生端起红茶问道。
“我听说何陆被抓起来了,是真的吗?”
“是,他和何危的死亡有关,我们正在调查。”
连景渊低垂着眼眸,片刻后笑了:“程警官,何陆对何危的感情太过霸道,他那种偏激的性格,会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你知道?”程泽生挑起眉,“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何陆有问题?”
“这个……”连景渊无奈一笑,“他们兄弟俩的事,我不好插手,也答应学长,不会告诉任何人。而且我相信以程警官的睿智,一定可以查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程泽生呵呵笑两声,总感觉连景渊不对劲。今天约谈的话题很奇怪,他不是个爱八卦的人,却在打听何陆的事,难道这两人背地里有什么阴谋和联系?
勺子碰撞瓷杯的声音均匀动听,连景渊添了一块方糖,拇指食指捏着白瓷勺继续搅拌。窗外的雨下得更急,叮叮咚咚噼里啪啦,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搅动咖啡的声音更脆,还是雨打玻璃的动静更响。
“程警官,何危是我的学长,他被弟弟控制、欺压,被迫将内心封闭起来。他的死亡,何陆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他是有罪的,对吗?”
程泽生仿佛身处在一个360度环绕式的音乐场里,连景渊的声音变得悠远绵长,飘渺隐约,过渡到耳中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几个字:
何陆……有罪。
正当程泽生要点头时,心脏猛然跳了两下,霎时间一惊,鼻尖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不对,何陆没有杀人,他是无罪的。
“程警官,你仔细想想,你们从何陆那里掌握的证据真的没有漏洞?是有的吧,只要能抓住一点,何陆逃不掉的……”
程泽生猛然按住连景渊的手,汤勺清脆的碰撞声戛然而止。
连景渊没有丝毫慌乱,静静盯着程泽生。只见程泽生把他的焦糖咖啡放到一边,抽出一张纸擦了擦鼻尖上的细汗,从容不迫道:“连老板,我虽然看不惯何陆,但也不会罔顾公正、无视证据把他送上法庭。你这么做是在妨碍司法公正,知道吗?”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心理暗示,已经很厉害。可惜我在公安大学也选修过催眠类课程,没那么容易陷进去。”他看一眼窗外,又瞄向咖啡杯,“终于明白为什么下雨天还要约我了。”
连景渊沉默不语,被当场拆穿也没有尴尬羞愤,反倒十分平静,说:“我说的是实话,何陆不是杀人凶手,他是比杀人凶手更可恶的心灵杀手。哪怕学长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联,他也必须对学长的人生负责。”
“你怎么会这么执着?居然不惜通过催眠来让我把何陆送进去……”程泽生惊讶,“你也喜欢何危?”
连景渊苦笑,摇摇头,半晌后才轻声开口:“我只是觉得学长很可怜罢了。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为什么移民?因为何陆将他打伤,威胁他再出现在何危身边,会让他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就是那件事之后,何危不敢去喜欢任何人,也不敢反抗弟弟,只能自己苦熬着。”连景渊低头,那只漂亮的手遮住眼,“可怜,他是真的很可怜。如果学长能有最后见我一面的那种气势,摆脱何陆的阴影,我决不会想借你的手铲除他。”
程泽生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今天的事我会当做没发生过,虽然很了解你的用心,但何陆真的没有杀人,我们都无权给他定罪。”程泽生把咖啡递到他的面前,“以后有事还是在你的酒吧见面好了,我怕我一不小心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44章 局
“昨晚雨下很大, 一整晚你都没回来。”
面对何危的复述,程泽生有点懵,小心翼翼问:“……你很担心?”
昨晚他见过连景渊之后回家一趟, 理所当然被妈妈留下来住一晚,也没机会和何危打招呼。倘若知道何危在等他, 还会担心, 那别说外面下大雨,下刀子都会赶回来的。
何危抬头,可惜彼此看不见对方,否则程泽生一定会欣赏到他一脸冷漠的表情:“别想太多, 我是要和你讨论案子。担心你什么?渡劫失败?”
“……”这是第N次程泽生产生一种,想把何危的嘴堵起来的冲动。
明明看起来那么沉静温和的人, 怎么开口闭口就能气死人呢?他们局里肯定没让他出去搞过采访吧?也许能把镜头外的领导记者都给气个够呛。
何危完全没察觉到他需要一本《语言的艺术》,边擦白板边说:“我昨天等你回来,是想告诉你一个相当重要的消息。”
“你说。”
白板擦干净之后, 何危将程圳清的笔录贴上去, 有几行重点内容圈起来。程泽生一目十行扫过去, 渐渐惊讶, 一把将笔录扯过来,双眼死死盯着上面的内容。
何危就猜到他要控制不住抢笔录,幸好复印的不止一份,又找一份贴上。他说:“你能猜到吗?我们抓到的程圳清到底是谁。”
“……我哥。”程泽生的声音干涩嘶哑, 盯着笔录材料下面熟悉的签名, 双手轻轻颤抖,“他真的是我哥, 真的是他!”
一瞬间,三年里缺失的情感泉涌而出, 脑中闪过太多画面,包括最后一次见到程圳清的尸体、捧着他的骨灰去墓园、亲手将有关他的记忆封闭锁起。程泽生眼眶微热,赶紧闭上眼,将情绪压下去,下意识不想给何危看见这么丢人的模样。
没等他的心潮澎湃两秒,何危已经泼了一盆冷水过来:“既然曾经是人民警察,重生之后竟然做违法犯罪的勾当,还打伤同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请你好好调查,别这么快下定论,我觉得我哥一定有苦衷。”程泽生想替哥哥辩解,却找不到理由。程圳清在世时,正义感比他要浓厚得多,重生之后却走上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让人始料未及。面对这些改变,程泽生无法做出评价,他没有经历过那样惨痛的死亡,对哥哥的心路历程没什么发言权,但潜意识里总是相信哥哥做这些也是无可奈何,绝不是自暴自弃有意为之。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才会时时刻刻劝人向善,某些事只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才会明白想要原谅是多么的困难,也许内心这一关这辈子都过不去。
白板被一条黑线一分为二,左边是何危的现场,右边是程泽生的现场。他在写自己这边的案情进展,几个重要的点圈出来:“目前你的案子疑点还很多,比方说13号晚上你在哪儿,你是怎么去的公馆……”
“不是我,是程泽生。”程警官抗议了。
“哦,程泽生。”何危立刻改口,“要不要给你们编个号?你是程1,他是程2?”
程泽生从善如流:“那我这边也给你排个位,你是何1,失踪的那个是何2,死的那个是何3,这样成不成?”
何危懒得废话,倒是默认这种方式,免得全用名字书写还容易混淆。他继续梳理:“现场按照目前的线索来看,因为两个时空折叠,所以第三人暂定成‘我’,但‘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里,还不得而知。倘若没有充分的证据,我有理由将第三者痕迹全部归类为时空折叠而来。”
“还有这枚弹珠,有你的指纹,但从位置推断,更像是从你那边的何3身上滚出来。这个证物我想不透它出现的意义,因此暂时也对它的真实身份保持怀疑。”
程泽生反驳:“这肯定是你那里的,我根本就不认识这边的你。”
何危呵呵一笑,说得好像他就认识这边的程泽生似的。
程泽生欲言又止,对于何危的号码出现在钢琴家程泽生的手机里始终心存疑惑。何危很笃定,不认识程泽生,他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所以这个号码的出现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作案枪支和程圳清确认之后,确定是在地下室兵器库遗失的那把92/式,这把枪目前在凶手身上还是被丢弃在哪里,暂时不清楚,找到凶手才有可能找到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