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得野(139)
仇音刹那间面无血色。
他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轻柔,扎进仇音心脏的刀,却一次比一次狠。“噗!”不等仇音回答,那手术刀就真的扎进去了,身体上的疼痛和心里上的创伤好像在这一刻完美重叠,一加一大于二,折磨着仇音的每一根神经。
她死咬着牙,甚至想要干脆死在这里,以绝后患。可宗眠又怎么会轻易让她死去,凑在她耳边说:“我知道你就算死,也不会出卖楚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楚怜想让我保你。”
说着,他把刀抽出来,看着仇音躺在那儿流血,将一段录音放给仇音听。录音里只有一句话,就是楚怜在身份暴露后,打给宗眠那通电话里说的最后一句——
【仇音如果落在缉凶处手里,想办法保她。】
“你现在还想死吗?”宗眠问。
“就算……就算这样……”仇音有一瞬间的晃神,楚怜没抛弃她,这让她有瞬间的开心,但随即又有无数的酸涩包裹心脏。她闭上眼,喘着气,说:“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
宗眠:“我并不是要跟你打听楚怜的事。”
仇音怔住。
宗眠:“我问你,当年宋灵和沈延之被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沈延之是你们的人,对吗?陈年旧事,告诉我,总无关紧要吧?”
仇音忍着痛,一时不明白他问这件事做什么。人都死了,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有提起的必要吗?
不过这件事说出来也无妨。
“是。”她给了肯定的回答。
“沈延之最后是否完全背叛了宋灵?”宗眠再问。
闻言,仇音下意识地往阿良看去。阿良还顶着沈延之的脸,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她忽然嘲讽地笑笑,说:“没有,他爱上宋灵了,最后想帮她逃跑,可惜失败了……”
说到这里,仇音也明白过来,这话是为了相野问的。他可真是上天的宠儿。
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仇音感觉到身体在逐渐发冷。她身上的旧伤本来也没好,新伤旧伤加在一块儿,冷汗都快浸湿后背,感觉很糟糕。
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忍,但她此刻竟有些羡慕相野,于是本来不难忍的事情,忽然就变得难忍了。
“其实……宋灵和沈延之不是先生杀的……”她忽然说:“当时先生失踪了,我知道他最后见的人是相齐,可我找不到人……”
宋灵和沈延之被鹿野的人抓获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被夺舍。楚怜的命令只是抓住他们,可没过几天,他便被相齐用锁灵符镇住,自此断了与鹿野的联系。
仇音怎么找都找不到他人,整整十年,苦等无果,当然不会像供菩萨一样供着宋灵和沈延之。更别说沈延之竟然为了所谓的爱情想背叛他们。
在仇音看来,楚怜会失踪,是因为宋沅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宋沅是宋灵的哥哥,那宋灵也是罪魁祸首。
宋沅还没出现,这具身体还有用,那就杀死她的灵魂,取而代之。
“你确定你杀死宋灵,没有私心?”宗眠问。
“呵……”仇音却不答了。
“官水潭和鹿野到底有什么关联?楚怜回到鹿野后,又做了什么?”宗眠继续问。
仇音干脆地闭上了眼。鲜血从她的伤口流出,很快就在她身下汇聚,宗眠看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微微眯起眼。
对付仇音这种人太麻烦了,想要从她口中套到点有用信息,简直难如登天。恰在此时,楚怜打电话过来了。
两人之间的通讯一直是单线联系,楚怜每次都会换号码,非常谨慎。
“听说相野对当年宗家的事情进行了实名举报?”他开门见山。
“楚先生的消息可真快。”宗眠看到仇音倏然睁眼,眼疾手快地趁她张嘴说话前用布团堵住了她的嘴,而后就在她面前讲起了电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相野识破了我跟你的交易,企图破局,或者说,他的消息就是从你那儿拿到的?”
“不用套我的话,我不至于把信息告诉他,让他拆我的台。”
“但是听楚先生的语气,你好像一点都不生气?”
“后生可畏。”
“好一个后生可畏,楚先生海量。”
楚怜笑着,“不过我提醒宗先生一句,我们之间的交易,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的可能了。当然,你也可以想办法杀死我,那样就没人知道你做内鬼的事了。”
宗眠:“你又想让我做什么?”
楚怜:“开除相野。”
宗眠微讶:“开除?”
楚怜没有解释,宗眠却很快理清了其中的逻辑。相野举报,真凶必定会想办法对他下手,不论是想毁灭他手上的证据还是直接灭口,总之,是个被压迫的下场。
那不如趁这个机会,让相野被开除出缉凶处。还能延续之前的计划,用相野来引出邢昼,一举两得。
宗眠不由咋舌。
这疯子给相野安排的都是什么剧本,男友变成通缉犯,自己也遭到迫害而被开除,他就非要毁了相野,把相野彻底拉到黑暗中去吗?再回顾从江州开始的那一系列事情,他用谎言颠倒黑白,一个“五十万”的故事就足以诛心,如果不是相野心志坚定远超常人,怕早崩溃了。
“我是宗家的幸存者,理应保住相野,追求真相,你让我去开除他?”邢昼道。
“在这种情况下,开除他也是在保全他,不是吗。”楚怜答。
“那他就只剩一个人了,楚先生不觉得他有点可怜?”
“如果你不愿意把他送过来,那就用沅来换他。”
语毕,楚怜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宗眠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仍平淡无奇。他打开定位系统看到苍的位置,那也代表着楚怜的位置,距离官水潭不近也不远。
他扫了一眼仇音,兀自拨通相野的电话,将楚怜的话复述给他。仇音听到他们的交谈,一双眼睛已布满了红血丝。
宗眠就是故意的,故意当着她的面商量怎么对付楚怜,甚至还开了免提。
“我们哪怕知道了楚怜的位置,也不好对他动手。机会只有一次,苍这个棋子也只能用一次,不成功则成仁。”他道。
相野的声音随即传来,“如果缉凶处把我开除,他一定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到时候我和苍一起动手,再安排方斗带人躲在暗处支援,或许能行。”
宗眠:“杀他也许能行,活捉很难。”
相野:“那就直接杀了。”
仇音:“唔!!!”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似乎不能理解先生数次放过相野,相野却能这么冷静甚至残酷地说要直接杀了他。
可宗眠淡然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出了房门。他来到门外,在监视器前坐下,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说:“可是我怀疑楚怜是强行逼着鹿野的人都过门而出了,而且过门的数量还在增加,如果我们抓住楚怜,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否则鹿野的人要是真的都过来,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而且,邢昼还没回来。”
相野:“那就等我跟他见过面之后再说。”
宗眠顿了顿,沉声道:“相野,他是个蛊惑人心的魔鬼。”
相野却语气平静,“迟早有那么一天的。”
宗眠也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作为一个忧郁诗人、作为一个被朋友托付了男朋友的人,他还是要多说几句。
“或许他把你当成了世界上的另一个他,宋沅和相齐,同样都曾保护过他,可最后又都因为各自的原因背弃他,甚至反目成仇。只有你,他们从始至终都在保护你,如果你最后跟楚怜一样堕入黑暗,那将会是件无比讽刺的事情。”
“或者说证明了一点,人性本就让人毫无期待。”
邢昼在离开前,也曾做过同样的劝告:“相信你跟他们不一样,相信自己做出的判断,就算是楚怜,也不能动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