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 下(37)
“他们的确参与其中了,不过应该还有个幕后黑手。而此人,估计也是在四处挖取我妖族内丹的凶手和主谋。这又说到我为什么不允许你使用玄门功法了,因为这个凶手使用的功法与你同出一脉,杀妖取丹后留下的玄门正宗痕迹里又带着一丝丝微弱但纯正的狐妖气息。”
“同宗同派?可……可我师傅是苏道长啊?”想到已经很久没见过苏夔,四郎不由得有些担忧他出了什么事。
二哥专注的看着四郎的侧脸,眸中似乎酝酿着一场风暴,他正准备说话,忽然从窗户外面飞进来一只血红的纸鹤。
二哥扬手捉住纸鹤,展开一看,虽然脸色未变,但是四郎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凝滞起来。
估计纸条上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了。四郎在心里默默想着。
“我有事先走一步,”说着,二哥就要腾身而起。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又顿了顿,回过身来叮嘱四郎:“记住,最近千万不要动用玄门法术。夜晚也不要再练功了,没事就早点睡吧。今晚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的。”说着,二哥狠狠亲了四郎一口,又把那一大盒据说珍异非常的药膏全都留给了四郎,然后才化为一股旋风消失掉了。
“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呢?成天这样不着家,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都不告诉我。”四郎掰着指头,嘀嘀咕咕的小声抱怨着。但他毕竟自认为是很大度成熟的男人,所以等到手上脸上的药干了后,就已经自己想通了,起身珍而重之地把二哥给的药膏小心收好。
二哥很忙,四郎也自认为并不是闲人——唔,长日无聊,不如先去看看自己做好的那坛香橼醴酿好了没。再做几样新奇点心给小水,陆大叔来了的话,就和他喝一杯。
陆天机是那种极容易叫人对他心生好感的男人。他本是士族里养大的王孙公子,风姿仪表无一不美,又有才学,于儒、道、释三家都有过深入的研究,加上遭际坎坷,人生经历十分丰富。可谓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举止言谈间自然也是风流蕴藉,经史子集,朝野典故随手拈来,虽然他讲的话四郎有时候听不大懂,但却总是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学到了很多东西,甚至听陆天机随便指点几句,就能在修习道术的时候有极大的进步。
而四郎虽然没有受到过当时最正统的贵族教育,但他毕竟在千百年后,知识大爆炸的社会中生活过,有着异于古人的见解和视角,而且十分的有灵性,往往有神来之笔,叫思想本就超出同时代许多的陆天机拍案叫绝。再加上四郎又呆萌,又肯听话,陆天机逗儿子每天都逗得很开心,郁郁寡欢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因此,即便两个人有时会出现鸡同鸭讲的现象,依旧能够愉快的玩耍。
就这样,在饕餮天天出门不知道忙什么的日子里,四郎很快多了一个忘年知交,过上了左伴美大叔右拥萌正太的幸福生活。
这时想起陆天机,四郎开心的同时,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陆天机虽然是一个修士,看着高高大大的男人,身体却不太好,四郎有几次从门缝里偷看到陆天机咳得极厉害,有几次又发现桌子上有一丝可疑的血迹。加上昨天在树林间听到陆天机和锦衣人的谈话。也不知为何,小狐狸四郎的心里总是模模糊糊的担心陆天机会死。
而一想到陆天机会死,四郎就下意识排斥这个念头。大约人天性都是喜欢美好事物的,所以陆天机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若是死了,自然叫人怅恨惋惜。
对,就是这样的。四郎肯定的点点头。
找到个合理的理由后,四郎更加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可他不过是只小狐狸,又不会医术,又没有仙丹,若说道门术法,陆天机本就是道门前辈高人。
把自己这么些年收集的奇珍异宝都拿出来看了一遍,四郎沮丧的发现,自己唯一拿得出手,能帮上陆大叔的,大概就只剩下厨艺了。思前想后,问过狐狸表哥并无妨克之后,四郎最终决定做些有润肺止咳功效的药茶和药酒。
就四郎看来,陆天机总是咳嗽,又把酒当成茶水来喝,咳血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如果自己把药饮做的可口一点,而且不时换个花样,也许大叔就能戒酒成功,多活几年呢?
因此,上个月开始,四郎便陆陆续续做了些药酒和药饮存在地窖里。算一下时间,今天正好可以开坛了。若不是刚才二哥忽然回来,四郎已经提着古笼火变的小灯下到地窖里去了。
临出门前,四郎看了看手里的古笼火,犹豫再三,还是回转过去打开盒子,把奇药却死香倒了一丸放在另一个小瓶子里,然后郑重地收进怀中,出门直奔地窖而去。
即使打着火把或者油灯,地窖里也黑的可怕,而且特别阴冷。可能是挖的时候临近了地下水脉,才用了不久,有些地方就有点渗水。虽然不影响地窖的正常使用,可是一片寂静中有水声“滴滴嗒嗒”的传来,便无端给黑黢黢的地窖增添了几分神秘和阴森。
“滴答滴答”流水声在一片死寂的地窖里显得分外清晰。
除此之外,四郎还听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石壁中传来,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其中缓缓游动。
四郎提着一盏朴素的纸灯笼,小心翼翼走在长满青苔的湿滑台阶上,感觉自己很像走在某恐怖片的拍摄现场,正在思考黑暗中会冒出什么未知怪物时,冷不丁撞见一个面色青白的人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手上的油灯晃悠了一下,照出石壁上两条被拉长折断的古怪人影,四郎的心也跟着晃悠一下。有种恐怖可怕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你怎么在这里?”虽然理智告诉四郎要镇定,可是他的手臂依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刘小哥愣愣地看着四郎,半晌,从喉间艰难的发出几个音节:“好香,你用的什么香?”
四郎被他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是用的香,是我手上抹了伤药。”
“哦,原来是伤药。还有吗?”刘小哥一字一顿,慢慢得问道。大概因为常年不说话,他的声音十分嘶哑难听。
四郎上下打量他:“你哪里受伤了吗?再说你是魂体,这个对你没有用的。”
刘小哥没有再继续纠缠,他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就缓缓抬起苍白的手,朝着黑暗深处的地窖里指了指,跟四郎解释道:“我是来帮忙的。”
阶梯的尽头,石壁拐角处,隐隐有微弱的光线传出。
四郎点一点头。以前不觉得,今天四郎却觉得这神出鬼没的刘小哥有点可怕。老鼠精说荷香家里有个看不见的人,可是,自己家里不也同样有一个吗?
这么想着,四郎不想一个人呆着,就默运身法,移形换影间飞快地走完了最后的石阶。
转过山壁一看,地窖里倒比阶梯上亮堂。山猪精正在里头往外卸青崖山送来的新鲜蔬果,清凌凌的小黄瓜、脆生生的绿缨萝卜、紫玉一般的长圆茄子,虽然都只是寻常菜蔬,可是每一个都被细心的山猪精擦拭得锃光瓦亮,在烛火的辉照下别提多可爱。
想着今日谷神节,正应该吃些新鲜的果蔬,于是四郎就挑了一篮子新鲜蔬菜。
尽管下地窖的时候有点可怕,但是回地面的道路却什么也没发生——四郎左手挽着菜篮,右手提着装药酒的细口瓶子,面前漂浮着一个晕黄的古笼火,身后跟着扛着另外两个坛子的山猪精,十分平顺地走完了这段阴森湿滑的青苔石阶。
回到地面,天光已经大亮,四郎呼出一口气,举目四顾,发现院子里又寻找不到刘小哥的踪影了。各处找了一阵,都不见踪影,四郎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寒。不由得再次想到刚才在地窖中,从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
这么些年来,刘小哥对于有味斋的众妖来说,的确是个看不见的人——他总是那么一声不响的在厨房里忙碌,既不和别人搭话,也不想表达自己。似乎故意要让别的生灵注意不到它它,于是有味斋里的妖怪真的将它忽视掉了。
人类天生就是喜欢后悔的生物,也不知道成为阴魂的刘小哥会不会也在后悔当初的选择,从而对自己这样枯燥无味的永生心存怨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