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食肆 下(65)
跑堂的活计过去问他要吃什么,不顾身边师弟对着刘屠户跟前的桌面投过去的垂涎目光,戒嗔双手合十道:“有劳施主了,来三个白面馒头就好。”
跑堂很快就把馒头送上来,还额外加了一叠虎皮毛豆腐,一盘炸熘素鱼。
毛豆腐用菜籽油煎得表皮金黄起皱,不用五辛之物,只加盐,糖,秋油烧熟后,颠翻装盘端上来的,正吱吱叫着直冒油。
素鱼是将豆腐皮,薯泥,香菇丝,笋尖丝,香干丝等包卷成型,经炸呈金黄色后,以素汁勾芡熘制而成。为了逼真,四郎还用南瓜泥点了鱼眼睛。
戒吃小和尚年纪还小,看见这喷香的素鱼,欢叫着“鱼鱼”,上手就抓。被戒嗔啪的一下打掉了手。
戒嗔师兄打不成材的师弟是真打,并无丝毫脉脉的温情在里面,所以这一下着实有点疼。
戒吃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立马开始哇哇哭。大有掀翻屋顶的架势。
戒嗔再怎么老成,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哪里耐烦哄这样的毛孩子,嫌他烦又甩不脱,于是怒气冲冲的换到桌子另一边,不想搭理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戒吃。
戒吃哭一阵,又自己可怜巴巴的一点一点绕过桌子,依偎到戒嗔身边去了。
四郎在旁边看着,情不自禁就想起了当年的赵二少和他的小跟班水生。恐怕这也是呆行者为何会收养两个男孩儿的原因吧?
和尚没有孩子,收的徒弟就算是养子。凡人总把后代视为本体生命的延续,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想要在下一代身上找补回来。这也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总归是不同的。
正是上生意的时候,四郎也没工夫再继续关注两个小和尚,就回厨房拾掇食材去了。
厨房里新倒了些才开河的江虾,江鱼。都是山里的水獭清洗干净,挑去虾线送来的。
四郎只把江虾入油锅炸至外壳酥脆后捞出,与豆豉香辣酱炒香,最后开大火倒入韭菜快炒几下,一盘红绿相间,外酥内嫩的爆炒河虾就做好了。吃的时候不需要剥壳,下酒最香。
爆炒河虾的香味伴随着炸辣子呛人的气味飘了出来。是叫人忍不住一边流泪一边大呼过瘾的迷人感受。引逗着好些坐在大堂里喝酒的闲客,也跟着点上一盘,就着小酒慢慢吃喝。
四郎送菜出来的时候,敏锐的发现大堂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不动声色扫视一圈,没什么异常,只多了一个枯瘦的行脚僧和两个鹤发童颜的道士。
两个道士先来,进门口就四下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看到四郎出来,二道眼睛一亮,互相打了个眼色。
虽然过去了五十年,两个道士的变化并不大,四郎看他们一眼就记起这是何方神圣。
只是原本年纪不轻的胖瘦二道,经过五十年的岁月摧折,不仅不显老,反而体态匀称起来,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勃勃生气,有一副出家人特有的难以言喻的健康。炯明的眸子在雨天不甚明亮的光线里散发着柔和慈祥的光辉
——看上去就叫人肃然起敬,这两位必定是修行极高,能够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吧。
行脚僧和他们前后脚进店。若是没有那件破破烂烂的僧袍,他差点被店小二当成个老乞丐撵出去
不知多少年未经修剪过的长发披覆在肩膀上,乱发遮去了他饱经风霜的半边脸。唯独露出两双耷拉着眼皮的细长眼睛,虽然连眼皮上都长了皱纹,可是偶尔精光一闪,依旧叫与他对视的人忍不住就打个寒噤,有种自己一生的作为都在被人翻检审查的感觉。
因为常年行走山林的缘故,老和尚一腿筋疙瘩,脚上穿双草鞋,乌黑的脚趾头露了几根出来。看着落魄又寒碜。
行脚僧进门后也不说话,垂着头坐去了一个靠墙的位置。那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整个大堂的动静。
戒吃小和尚一见老和尚走进来,眼前一亮,刚想要呼喊出声,就被戒嗔粗鲁的塞了一块素鱼卷进去,一时呛得连连咳嗽。然后戒嗔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小和尚便乖乖点头,老实下来继续吃东西。
第157章 雪花肉21
看得出来,两位道士在断桥镇镇民心中地位极为尊崇。
就像是帝王检阅自己的臣民一样,自他们一进门,接连有不少镇民肃然起立,很恭敬的对着二道行礼问候。瘦道士只是微微颔首,胖道士却亲切的对着大堂里的人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
两位仙气飘飘的道长背后,似乎跟着一个穿红衣服的人。
是道长的随从吗?可是怎么走路的姿势怪怪的?
觉察到四郎看过去的目光,那个红衣随扈抬头对他笑了笑,往前一跳,就不见了。
好奇怪,一般的山精野怪,或者幽魂怨鬼是进不来有味斋的。往大门外看看,桃符门神都在,六亲不认的神荼郁垒今日怎么会放这红衣随扈进门?
四郎忍不住揉了揉眼睛,难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说,这两个道士身上有什么古怪?
自打两个道长一现身,店里静了片刻,就响起低声议论两位道长的嗡嗡声。
“这不是迦楞山上主持灵观的两位道长吗?我幼时见过这两位道长,他们当时便是这般模样,如今也有三十余年,居然越发的精神旺健。”
“可不是吗。我听镇上老人说,曾经亲眼见过仙长须发由百转黑。可见是已经修成寒暑不侵的圆满身了。你看,如今外头下着雨,两位仙长不着斗笠,周身尽是半点未湿。”此人语气中充满了羡慕。
此外,四郎还听到一白净瘦弱的男子对同伴说:“你也知道,我去岁被鬼怪迷惑,因房事过度而染了些不好症候,多亏我老娘向枷楞山求得丸药,果然灵验异常。听陈老二他们说,若是有举债求财之事,两位道长主持的道旁旁边的神祠也是有呼必应。至于许愿,还愿,求子,寄名等事,无有不灵的。不过祠中神明却只听两位仙长的差遣吩咐,若是不按仙长说的做,便要发怒,对那些不尊神的人视程度施以惩罚。”
“惩罚?莫非倪家娘子就是这么没的?”
倪家娘子四郎知道,听说是上个月得女儿痨没的,前几天出的殡。他男人悲痛欲狂,恨不得也去死的样子,虽说感人是感人,可四郎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听说这痴情郎君被镇上开酒楼的李员外家嫡出的那位老姑娘相中,马上又要有第二春了。
看同伴听见惩罚似有惧意,先前说话的人便安慰他:“不妨事,倪家娘子得的是仙病,死了也去神祠中享福。你倒不必怕。两位仙长都是恩威并施,赏罚分明的人。依我看,便是那临济宗的高僧也没有这样大的本领,能招来神明庇佑一方。”
病就是病,怎么又有什么仙病?四郎在一旁听着,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有一件事情他却很肯定,那就是这两个道士绝对干不出什么好事,说不定五十年前的白桥镇惨案就是他们一手策划出来的。至于那些失踪的少男少女,四郎觉得多半就要着落到那座神祠离去寻找。
“两位老神仙今日怎么有心情步入凡尘?哎呀,莫非是有意收一批弟子?那我家虎妞和招弟可得来试试。”说话的是先前那个婆子,她筷子一方,提着一袋韭菜肉饼转身往大门外跑,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把自家小女带来在道长跟前展示一番。
一看她跑,有客人就一窝蜂跟着跑。
四郎在旁边听一阵,一把拉住一个往外跑的闲汉,问他:“两位道长这样大的本事,到底是什么来头啊?神祠里又敬的是哪位菩萨?”
闲汉被四郎拦一下,落在了一群人的后面,便有些气急败坏。等他怒气冲冲地回头一看,见一个少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偏头等待回答,满腔怒火便冰雪似的化了开去。
“什么来头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是天一道里的高人。他们那个道观就在附近的迦楞山上,据说还是与临济宗僧人斗法之后赢来的。不过传闻是否属实,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自我出生之时起,这个道观就存在了,香火十分鼎盛。拜的神明,就是五通大帝啊。”
“五通大帝?”四郎疑惑的重复了一句。没听说过这个神明。
旁边一个少年无赖子听他说起五通神,插嘴道:“五通神可是俊美的伟男子。无论男女,只要与他睡一夜,就会对这位神灵死心塌地。而拜祭五通的话,更能让男人不论外事还是内事,都心想事成。”说着,少年便压低声音,嘴边的笑容暧昧到堪称淫邪了:“ 听说两位道长虽然已经是百余年的寿数,可是却依旧能夜御十女而不倒。道观里全是些极貌美高贵的仙侍,吃的是山珍海味,饮得是琼浆玉液,住的是仙家宫阙,每日也不必工作,爱做什么便做什么。真神仙也有清规戒律拘束着,比不得观中的生活自在,若说做皇帝,每日也要操劳国事,种种享乐之处说不定还略有不及。我若能过这样的生活,便是死了也值,只是道长却不肯收徒。”